春迎泪眼朦胧地望着容述,谢洛生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容述道:“你去把卖身契拿出来。”

春迎顿时明白了,容述会留下她,又是哭又是笑的,擦着眼泪哎了声,手忙脚乱地说了句“谢谢谢医生”就往后台跑去。

容述抬眼看向长桥,长桥年纪尚轻,比谢洛生还小了几岁,眉宇间尤见稚气。长桥道:“班主,我想去打仗。”

容述看着面前的青年,说:“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长桥说,“从日本人进攻沪城的第一天我就在想了,想得很清楚明白。当年我爹娘带着我逃出奉天,又逃到北平,现在东北丢了,北平也丢了,我不想再逃了。我要上战场,把日本人赶出去。”

“这些年班主对长桥的栽培,长桥铭记于心,”长桥抿了抿嘴唇,有些羞涩地笑,“就是打仗,我也不会荒了练戏的,班主等着我,等咱们容家班再登台的那天,我一定回来和您一起唱戏。”

容述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道:“好。”

长桥神情变得认真,抬手朝着容述行了一个大礼,道:“班主,保重。”

容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长桥很愉快地笑了起来,说:“班主,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容述点了点头,长桥脚步轻快走向后台,少年身姿挺拔,摇头晃脑地哼唱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转眼间,喜悦楼偌大的大堂就剩下了容述和谢洛生二人,掌柜的走了,茶博士也不见了踪影,隐约能听见后台搬东西的动静,平添几分寂寥。

容述抬头看向空荡荡的戏台,戏台是当年他要在这唱戏新搭的,一转眼,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谢洛生望着容述的神色,容述波澜不惊,神情平静,可不知怎的,谢洛生心里有些难过,酸涩难忍。他伸手握住了容述的手,容述偏头看了他一眼,捏了捏他的掌心,说:“坐会儿吧。”

谢洛生便陪着他一起坐在了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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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容述带着戏班子在喜悦楼搭台唱戏之后,喜悦楼就成了沪城里生意顶好的茶楼,谢洛生来过许多回,无不是热热闹闹的,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冷清。后台不知是谁搬了重物,落地时砸出好大一声响,谢洛生心颤了颤,望着戏台,恍惚间是一出出铿锵热闹的京戏,如今竟真的落幕了。

谢洛生和容述坐的是四方桌下的长板凳,他手里握着容述的手,容述不说话,他也安安静静地陪他坐着。

过了一会儿,容述说:“当年我出师之后,原本是想自己建一座戏楼的,被师父说了一顿。”

他突然开了口,谢洛生转头看着容述,容述笑了笑,解释道:“我不喜欢和别人在同一个地方唱戏。”

谢洛生莞尔,心想,这还真是容述的作风,这人骨子里还是有几分高门少爷的娇气。

谢洛生说:“那怎么定在了喜悦楼?”

容述道:“那时喜悦楼被人排挤,亏得厉害,吕义开不下去,已经挂出了转卖的牌子。我正巧路过,看中了它的地段,就帮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难怪掌柜的说要不是容述,他这个茶楼早就关了,谢洛生恍然。

容述抬头看着戏台,容家班最初的班底是苏寒声手底下的人,他不再唱戏之后,那些人就没了着落,后来就都跟着他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没名没姓的戏班子彻底姓了容。

如今还是散了。

容述眸光深沉,看得久了,掌心一暖,是谢洛生牵住了他的手。容述心中微动,慢慢攥紧了谢洛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