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你们说我死了,是不是?我倒希望是死了,漪姐给了我一笔钱,劝我走掉,她不知道我光拿着钱也没有用啊。啊,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漪姐是谁?那不重要。你们两个没有爸爸, 我根本不记得有过那么个男人,他(瞥向死人)喜欢用这点折辱我。我也这么折辱我自己。
我拿了钱, 被他给发现了。
再不走, 我就再也走不成了。
后来,我遇上了老郑。
我这才知道,有那么多我们想都没想过的事。许多事情, 发生过的事情,人们忘了, 被抹除了, 痕迹可还留在那里的。像你们俩就是那个男人的痕迹。老郑有他自己的痕迹,小郑也有。一群人聚在一起,每个人都讲讲自己遇上的事,慢慢就琢磨出不对了。
不可能这么多巧合, 你爸爸真存在过。
然后他走了, 受苦的是剩下的我。
闰年, 四年只有这么一天, 夹缝里的一天,可以随时被拿走的日子。我们都是因为被抹去痕迹而被抛弃的人。
她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叫“闰年”。
唐思烬眼睛起先一直看着她手腕,慢慢移到她脸上,问:“那你,为什么,回来?”
她笑了,说她不是特意回来杀他的。只是意外……事已至此。“我当然不会杀你啊。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孩子,不是吗?可怜的,很难受吧……”
光线明明灭灭。
他又在昏睡和清醒见辗转了一两个来回,每次睁眼她都在那里,其中一次手里夹着一根烟,他知道满屋子令人窒息的气味是哪里来的了。烟雾和灯光交缠,像悬在半空的巨网,压下来的时候,他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下次恢复意识,他必须弄清至少两个问题。
第一,如果她不想杀自己,又准备做什么?
第二,她对唐恩汐是什么态度?
唐玉戴着无线耳机,在讲电话。
“嗯?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她仍然是那种恹恹的语气,“现在吗?行啊。”
唐玉把烟放在桌面,缓缓起身。
这是他第一次从躺着的角度看见她站起来,出乎意料地高,影子仿佛要把他整个罩住了。她走向窗口,唐思烬不由得闭上眼睛,但只有一点微弱的光线寒冷映照入室内,窗边一切被罩上了灰暗的边。
但没有雨声。
外面已经不下雨了。
唐玉拉开一半窗帘,往下看了看,走了回来。她的阴影从头顶飘过,影子似乎自带一种苦涩的血气,唤起他空荡荡胃部一阵痉挛。
她解开床头上的铁丝,“来,起来,给你看个东西。”
她不担心会有意外。高烧和伤痛的双重作用下,他像木偶一样深陷在床单里,手臂直僵僵地掉落身侧,已经一点知觉也没有了。甚至当她试着弯腰搀扶时,他根本坐不起来。最后她失去耐心,不再试图用柔和些的动作,连拖带拽把他推到窗玻璃边,那里正对窗外的花园一景。
唐思烬额头撞到厚而灰暗的玻璃上,眼皮冷冰冰的,下面腾起一小块白雾。
他根本站不直,一边手肘无力地压在窗台上,眼睛仍然竭力睁开,好看清自己要看的东西。他觉得那应该是自己需要知道的、很重要的事情。
然后他看见了:老郑,小郑,小美。
三人站成一个圈。
『他们在做什么?』
头昏沉得厉害,很快他不仅难以站直,连维持“站”的动作都相当困难。花园里的神秘仪式还在上演:老郑伸出双手,紧接着是小郑,最后三个人用一种难以看清的方式,把带纹身的手腕重叠在一起。
他们那样站立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一片黑灰蓝色调里骤然涌现出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