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撩了帘子,侧过身子示意程既进去室内。

屋里窗扇都关得严实。早春的天气,早已暖和起来,地龙却还烧着,甫一进门,程既便觉得热意扑面。

许是察觉了他的不适,阿月在一旁解释道,“前些日子倒春寒,少爷便是吹了风才着凉发热的,是以近几日门窗都不敢轻易开。”

开不得窗,室内光线黯淡,只得在各处多添了烛火照明,隔间里又有小丫鬟蹲着熬药,药罐子咕嘟嘟作响,中药的苦涩气息同烛火香气混搅在一起,充斥在昏暗的室内,莫名就让人心生凄然。

小丫鬟最先瞧见阿月领着人进来,忙站起身来行礼,“阿月姑姑来了。”

阿月摆摆手,低声道,“少爷今日怎样?”

“姑姑来得巧,这会子少爷刚醒,比昨日好些,看着有些精神了,今早的药也喝干净了,没再吐。”

阿月应了一声,引着程既进了卧房。

屋内搁着张红木雕花床榻,一位青年在床头半靠着,怔怔地瞧着窗棱上的木格发呆。

青年脸色苍白,身形瘦削,连唇上都没什么血色。

好看是好看,只是太单薄,伶伶仃仃,像是纸糊的,一碰便要碎了。

耳听得动静,青年回过头来,见是阿月,微微勾了勾唇,脸上带了点笑意道,“是阿月姑姑,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我娘有什么吩咐?”

阿月温声答道,“夫人在前厅同老爷、老夫人说话,遣了婢子先来瞧瞧少爷。”

谢声惟听她说辞,便知是怎么回事,苦笑一声道,“只怕我是上次咳了血,祖母又来寻母亲的不是了。”

主家间的官司,当着外人,阿月不敢置喙,只含糊搪塞道,“少爷多虑了,您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谢声惟低叹一声,没再说下去。屋子里暗,他隐约瞧见阿月身后有个人影,瞧不清楚面容,只看身形倒不像个丫头。

“这位是?”

阿月微微让开身子,将程既露出来,“这是小程大夫,夫人特意寻来的,今日来为您把脉。”

她边说着,边悄悄朝程既使了眼色,只求他别说露了嘴。

程既向前几步,到了光亮处,谢声惟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瞳孔微张,惊讶道,“程既?”

程既微微蹙了眉,开口道,“公子见过我?”

“你不认得我了,”谢声惟嘴里喃喃道,随即苦笑一声,“也是,我如今这副模样,和初见你时大不同了,你认不出,也是正常。”

他用手臂撑着床沿,勉力坐直身子。程既盯着他瘦弱的手腕,十分担心他撑不住再将自己摔下来。

这一动作耗了他太多气力,他的气息明显急促起来,略平复一会儿才道,“我是魏声。”

魏声,程既在脑海里思索着,突然眼睛一亮,道,“是你!”

真是巧了,他与这位谢小少爷,竟还是旧识。

第7章 初见之时

一切还要从两年多前的一桩旧事说起。

那时程既还在城东善济堂谋生。他进城时身无长物,转悠了几天,才勉强在这儿找了份抓药的活计,算是安定下来。

程既一张脸生得好,站在药台子前便是个活招牌。人又勤快机灵,嘴也甜,平日里掌柜的交代什么,做得也利索,是以这份工干得还算顺当。

歇晌没客人时,他也没闲着,总爱凑到店里的老大夫跟前同人唠嗑,天南地北地闲扯。

老大夫年纪大了,脾气也古怪,店中年轻药师们都不大待见他,独程既和他谈得来,一老一少抱着茶壶能聊上半日。

程既虽说如今干着抓药的营生,心里也知道这不是长久计,总得学些真本事才好傍身。

可惜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