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军,冒着一半牺牲的概率,他以为我黔驴技穷,拿自己交易张宗廷的一线生机,我会识不明他?他决定的无可更改,关彦庭要他的命。七成确实我帮他,铸就情义,他铭记我的功劳,张宗廷最坏的结果不至死无葬身之地。另三成是我赠沈书记喘气儿的幌子罢了。”
我悠悠转身,逼近狼狈的他,“沈书记,您英明一世,家里的床铺金银堆砌,堂堂正国级出行众人拥簇一呼百应,躲在深山老林喝混了沙砾的苦荞茶,涩吗?窝囊吗?憋屈吗?”
我拔掉叶子,碾在脚掌,“您能出境,当然皆大欢喜,关彦庭担忧您卷土重来,他得留着张宗廷做临时的盟友。这不,我的目的达成。您出境落空,秦城监狱关押软禁,便是您的下场。关彦庭荣登副国级,执掌半个内地的兵权,他偷梁换柱,您暴毙在高墙之内,是顺理成章的吧?”
沈国安被我这番话气得涨红了脸,他拍打胸腔咳嗽,“了结我,他没这能耐!”
我不屑嗤笑,“放狠话,大街小巷的傻子都会,有渠道泄愤,才是实打实的痛快。”
沈国安不露声色打量我,“归根究底,你想搜寻一支枪,抵在关彦庭的咽喉,他不遵从你,你有底气和他闹翻。”
我笑得千娇百媚,“沈书记,树倒猢狲散,您这只老猢狲的血海深仇,我程霖接了,不好吗。他逍遥得意,您咽得下这口气呀?”
我瞄着他的警卫,“他们有勇无谋,更无名流的加持,沈书记的心腹,还能比我高贵不成?这事啊,我最合适。”
沈国安咳得愈发急促,他摸索到方才丢弃的茶盏,“你怎么帮我。”
“关彦庭的把柄,想必沈书记是有的。”
他动作一滞。
我怕他察觉我在空手套白狼反悔合作,我趁热圆场,“沈书记死马当活马医吧,您指望谁呀?外面的天变了,沈家衰了。您亲儿子都退避三舍,您还幻想呐。”
沈国安合住杯盖,一下下冗长的呼吸,“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把玩无名指的钻戒,“沈书记是杀伐果敢的人,否则省委书记的宝座早溜之大吉。觊觎它的人,何止千千万万。”我不着痕迹掀眼皮儿,“大难临头,孰是孰非,您不信我,信谁都行,只是办得漂亮的,您自己掂量。”
沈国安的手一松,瓷杯四分五裂,水流迸溅,像硫酸敲在心坎儿,火辣辣的灼烧。
他朝我点了下头,“你来。”
我气定神闲走到他跟前,弯腰挨上他的唇,他嘟囔了一句,很轻,微不可察,我一字不落记住。
我旋即直起身,他看着地面交缠的两缕影,“程霖,我很喜欢你。你的泼辣娇憨,聪慧伶俐,像极了我年轻时,失之交臂的女人。”
他凹陷的眼窝噙着一汪水雾,“有些路开始行走便没得选择。你揭开它的一角,经过途中,发现它不是你想象的模样,你只能不断掩盖自己的罪,越积越多。”
沈国安的回忆的工夫,嘶鸣的警笛震撼着浩瀚苍穹,鸥鸟凌空,鸦雀腾飞,树叶婆娑,描绘着一幅无间炼狱,在波诡云谲的夜幕下惊心动魄。
五辆警车驶下西坡,五辆军用吉普闯出东山脉,尖锐的咆哮铺天盖地,潮涌般凶悍,湮没了杳无人烟的北郊。沈国安置若罔闻,强烈的窒息和急迫挤压着四面八方,他岿然不动,单臂搭在椅背,无精打采佝偻身躯,由远及近侵袭围拢的车辆和乌泱泱匍匐的武警迅速侵占了静谧的林荫,夕阳沉没了多时,稀疏的星辰笼罩这座犹如坟墓的楼宇,枯藤老树昏鸦,肝胆俱裂在天涯。
关彦庭负手而立,月色风华,他幽邃的目光皎洁似雪,墨绿色军装陷入无边无际的乳白,他隔空与我遥遥相望,那模糊虚无的一处,是他儒雅温润,英姿飒爽的皮相,像一块惊世骇俗的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