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心里有数,扳回一城的作法过于偏激,张宗廷半个月不言不语,晾得够呛了,再不出面未免太倨傲,当真反目为仇了。他卖了安德森顺水人情,主动打招呼,表象试图化干戈为玉帛,内则拖拉如此之久,也把对方寒碜透了,安德森恶气不撒,马仔讨好他,会陆续与1902为敌,解铃还需系铃人,张宗廷可以护我,但不能不辨是非藏匿我。

我惹得祸端,我不冒头,是无法平息的。

我那晚归来叮嘱秃头闭嘴,向张宗廷断章取义坦白了烧仓库一事,实际恶劣程度十分,我马马虎虎说了五分,秃头当时没拦住我,担忧张宗廷怪罪,他巴不得揭过不提,我写字挑衅,把安德森的备用仓库夷为平地,他大约还不知晓。

气得安德森登门挖我,原本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换了一件庄重的咖啡色长裙,戴了一顶黑礼帽,乘坐安德森的林肯车驶向帝王会馆。

百闻不如一见,帝王会馆和百乐门坐拥清倌儿、荤倌儿,名满澳门,目之所及珠翠龙马,东三省最贵重的场子也不敌这份奢华。

我单脚撑地,跨在喷泉池外缘的大理石地砖,清了清喉咙,心虚说,“王八羔子可别让我下不来台啊。”

秃头还埋怨我擅自做主捅娄子呢,他没好气说,“嫂子,您怕廷哥骂,不做不得了。”

我没搭腔,二流子懂个屁,我径直迈台阶,安德森冲着张宗廷在场,给足了我面子,既没五花大绑,也没冷漠相待,乌泱泱的保镖仪仗汹涌,为首恭候的男人长了一张香港恶霸的相貌,奸诈圆滑,他左眼绑着一块黑色的药用绷带,剩下的倒三角右眼笑眯眯,朝我颔首哈腰,“劳恩小姐,您吉祥。安爷送您的排场,您别嫌分量薄。咱威尼斯,很少抬举女人。”

冤家路窄啊,阿炳料理的独眼龙阿痔。

安德森将遭埋伏的阿痔拴在身边,招待幕后主凶张宗廷,目的明显,兴师问罪。这戳破的口风儿,我绝不让他开,开了就麻烦了,与亨京的合作恐鸡飞蛋打,没了这条线,十四K啃张宗廷的饼,啃得不香,也会模棱两可。阿威掺合的关键,无非是栽亨京,虎口夺食勇者胜,图名扬四海的彩头,四大帮派不撕不斗,还叫江湖吗。

我镇定自若扬起头颅,气魄从容尊贵,“阿痔,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虽然瞎了眼珠子,一朝小人得势,胚子打扮得也人模狗样了。”

他没想到我红口白牙的挖苦这么狠,脸色一变,“劳恩小姐,安爷脚下,您嘴巴真脏啊。”

我抚拨着帽檐垂下的珠纱,“比不了大名鼎鼎的痔哥,卖主求荣的光彩。”

他龇牙搓弄下巴,“道听途说的流言而已,劳恩小姐和我素昧平生,保不齐冤枉我,可安爷器重,他能走眼吗?”

我面不改色暗箭伤人,“天下乌鸦一般黑,不咬人的畜生一种德行,澳门大街小巷溜须拍马不务正业的狗还少呀,安爷清亮如炬,你讽刺我眼拙吗?放肆!”

我突如其来的呵斥,阿痔的保镖没防备,吓了一哆嗦,我昂首阔步靠近他,“擦亮你眼罩子,鸡毛不是令箭,我敢烧威尼斯人的仓库,我就有法子当众废了你。”

我倾身和他交颈,字字珠玑,“狗是狗,主人是主人,你背叛廷哥,他也养了你几年,没他的狗粮,你早横尸街头了。”

他脊背略僵硬,半晌冷哼,“劳恩小姐,话不能说太满,风水轮流转,张三爷在东北何其显赫,不也倒了吗。澳门是安爷的天下。”

我嗤笑,“待会让你瞧瞧,你口中倒了的张宗廷,他马子怎么耍你的新主。”

我和他一同退让两步,错开距离,我笑,他也笑,仿佛从未敌对,“禀安爷和三爷,咱劳恩小姐到。”

我装腔作势掸落裙摆不存在的灰尘,由他引领到达包房,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