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东北的细作和洞穿人心的城府,是我高估了自己隐瞒的力量。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我的眼神,我的摇摆,我的动容,我的挣扎,是隐瞒不了的。
我死咬牙关,通红的眼眶跌入他瞳孔,苍白与柔弱未曾激起他半分怜悯,反而点燃了他胸腔最后一把隐忍的怒火,他的手滑落到脖颈,用力一勾,掐着我下巴,厉声呵斥,“说。”
我从没经历这样痛苦的禁锢,那块骨头捏在刚硬的指缝,火辣辣的刺疼,发出一声错位的脆响,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良州。”
他撅着我的唇,我的脸在他蛮力下近乎四分五裂,“你在试探我底线吗。程霖,我的底线,谁也不能踩。我让你守着自己,我会等事情尘埃落定给你结果。可你不等。”
他压迫性的俯身,鼻梁抵着我额头,我嗅到他口中呛鼻的浓烈烟味,即使他爱怜的轻抚我,即使他眼底依然是望不到尽头的不舍和疼惜,是他对我的贪恋,对我美色的痴迷,可烟味更是杀机的气息。
祖宗挪开自己手背,吻了吻他揉得滚烫的唇,“我不能留你了。”
我身子骤然一僵,呆滞愣着神,他语气极其低沉,说不出的悲凉,“这是第一次,我动了杀念,也是唯一一次。”祖宗半张脸长出未刮的胡茬辗转反侧摩挲我的头顶,凌乱的发丝覆盖了他容貌,徒留一双凶气毕露的眼眸。
“你清楚,我为什么不留你。”
我全身每一寸骨头都狠狠的收缩,急转直下的温度冻得瑟瑟发抖,是血里渗出来的,我抓住他手腕,使劲摇头,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不要。
我的确清楚,我并无资格索取什么,相反,我的一切是他给的,我的命也由他操纵,他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连尸骨都无权完整。
在我沦为权贵玩物的那一天,我便没有选择的后路。我沉湎堕落于张宗廷的诱惑,注定等待我的是杀戮。他的诱惑,是温柔的陷阱,还是真正的良人,都不重要,祖宗不会留我这条命,我输给了分明预见,却侥幸又不知止境的企图刺激和偷欢。
我怕极了,祖宗做得出来,他宁可毁掉我,吞噬我,让我长久的消失,也不会将我拱手给仇敌,活在他的眼皮下,蚕食他的颜面,嘲笑他的尊严。
东北的土地,枉死一个娼妓,不过是一条鲨鱼吞掉了细小的蜉蝣。
祖宗无动于衷俯视我,他伸手摸进口袋,我看到那一处坚硬的隆起,我不敢想下去,这个男人怎会下狠心解决我,我不敢,我抵触那样的场面,那样的残酷。我哭着哀求他不要,可他的力道丝毫没有松。
当乌黑凛冽的枪口指向我嘴唇,疯狂闯了进去,压住我舌头,对准了喉咙,扳机叩响的瞬间,我无助绝望的凝视他,有什么东西,也是在那一瞬间,流逝毁灭得彻彻底底,一点不剩。
153 全部是假的
砰地一声。
潮涌般的惊惧射穿了我,我吓得僵直脊背,死死地闭着眼。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降临,我仿佛被丢入一座三九隆冬的湖潭中,冷汗打湿了全身,四肢仓皇蜷缩颤栗着,一点点的睁开眼,喉咙哽住的氧气吞不下也吐不出,憋得满脸涨红。
祖宗的枪口依然抵着我,但从口腔抽离一半,顶住我干裂惨白的唇,沸腾的煞气蹿出他衣衫,侵蚀了这死水微澜的夜。
“程霖,你做过的每件事,每一次隐瞒我的背叛,我都一清二楚。”
我张大嘴急促的喘息,我分不清这是哪里,分不清我触摸着祖宗身体什么部位,死里逃生的庆幸令我身子难以控制瘫软,一厘厘恢复了温度,我万分恐慌的脸,晃荡在他深邃猩红的眼眸,他是如此愤怒而麻木,杀意半点不曾消褪,如熊熊烈火,如遮天蔽日的飓风,它不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