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躬身低头,“程小姐,实在是任何环节都无纰漏。”
我冷笑,“指着条子出纰漏混饭吃,张宗廷二十年前就饿死了。你当他走到今天是小打小闹吗?连移花接木的本事都没有,他还风光什么。”
江面悠长的汽笛嘶鸣不断,震得水浪滔天,袅袅白雾从烟囱口升起,弥散在高空,灰飞烟灭的前一秒插入云霄,与厚重的云层消融。
又有三艘船缓缓驶进码头,卡子口漆黑一片,偶尔一簇手电射出的光晕晃过,也微不足道的石沉大海。
唯有船头的白光,像蛰伏的雄鹰,像两颗龙目,闪烁着诡异逼慑的冷光,翻搅着甲板底下不断后移的江水,令人心发慌。
这世上最恐惧的事,莫过于未知下一秒发生什么。
我忧思重重跟着秘书的引领,直奔停泊许久的白色奔驰,车灯熄灭,司机靠着门抽烟,隔着不远不近剩余的路程瞧见我,迅速猫腰拉开了车门。
我每靠近后座一步,眼眶便不由自主泛起丝丝酸楚,这一段岁月,似乎过了很久,久远到太多事,我已模糊记不清,久到这个男人对我的好,对我的坏,也在脑海里枯萎。
祖宗曾疯狂滋长,生根发芽,向着我的心,我的情意,我的眷恋,开出最热烈的花。
在他最放荡不羁、风流冷落我的时候,我打破了婊子的底线,不再贪图钱财的情妇,本就是人不人鬼不鬼。
那阵儿,祖宗回来总是满身香水味,每一次都不同,我嗅遍了所有奢侈品牌的前调后调,我的拳头握得一次比一次紧,当掌心的指甲印划破了肉,流了血,我深刻知道我完了。
米兰说,爱情,是自己先疼。
他夜深人静抱着我,偶尔骂脏话,也是刚从另一个女人床上骂过的。
那滋味,红桃说就是踩了狗屎,恶心到极致了,却被逼迫倒回去再踩一脚。
漫长光阴后的程霖,一定不会忘记,有那么一场岁月,无法割舍,拼尽全力,它结果算不得惨淡,可不是最初想要的轨迹。
我站在车檐下,透过堤坝洒落的微弱灯火,看向昏暗车厢,祖宗褪去了制服,只穿着一件藏蓝色衬衫,领口被撕扯开大半,面庞是无尽消磨残留的疲倦。
秘书轻轻敲玻璃,告诉他程小姐来了。
他揉捏眉心的动作一顿,旋即侧头,一言不发注视我,他不急不恼,却用无形的冷漠射杀我,我受不了这份使我仓皇的凝重,我刚想开口说话,他倏而抬起手腕,拖住我的肩膀,我顷刻屈膝扑倒在他旁边的空位,我吓得脸色灰白,祖宗攀上我被海风吹凉的脸颊,抚摸眼尾娇艳的红痣,温热的指尖划过眉毛,划过面孔,划过下颔,最终停在耳垂。
那是我最敏感的地方,以往他只要触碰,我便情不自禁颤栗,沦陷在他怀里,他爱我贴合他的肩窝绵软发抖,爱我一声声叫良州,爱我的汗水滴落他胸口。
然而此刻,他专注深沉的眉眼,仿佛恨不得将我的模样烙印雕刻在心里,再一片片粉碎,不留任何人分享的霸道与专横,我只觉得无比阴森,无比恐慌。
我和祖宗横亘的岂止是一面道德禁忌的屏障,是千军万马,是近乎毁灭的情意与信任。
“程霖。”
他坐着,我趴着,他视线居高临下,一刀刀把我凌迟,“我警告过你什么,还记得吗。”
我眉骨突突直跳,抻得眼皮也跟着颤,我记得,强烈的心虚席卷了我,我和张宗廷睡了。
这一次是明目张胆不存在苦衷的背叛,它让我和祖宗再无回旋余地,我以为他不会了解,我以为那隐秘的房屋,如同当初一样,将所有不堪入目、不该爆发的糜烂欲望,掩埋进尘土,焚烧为灰烬,随着黎明,随着结束而终止,不被知晓。
是我低估了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