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蓄满第二杯,不阴不阳问是吗。

我掌心大汗涔涔,硬着头皮说是。

祖宗的阴晴不定,这两年我领教了多次,不至于吓得溃不成军,他沉吟两三分钟,面色无喜无怒,“也对。”

我兀自松了口气,“我不能耽误太久,良州,万事小心,平安为重。”

他淡淡嗯,我转身要走,刚迈出两步,手摸到门把的霎那,他忽然唤我,“阿霖。”

熟悉又陌生至极的称呼,我脚步仓促一顿。

陶瓷杯底触及茶桌,弱化了一切声音,脆响自背后响起,我脊骨电击般的颤了颤。

“你现在真的忠诚于我吗。”

轰隆隆的霹雳隔空炸开,震得耳膜痛痒,我受制于祖宗不知藏于何处的眼线,受制于他的官权,他能给我的名分,我不该生二心,我也受制于张宗廷的柔情陷阱,风月大梦,我何尝不贪。

我深呼一口气,扭头坦荡从容的神色无懈可击,“当然。良州,你有几分真心娶我,我也有几分真心忠贞你,爱人会越来越像他的作风。”

我笑得明媚,胜似春光,胜似秋月,祖宗盯着我半晌,“什么时候起,你温顺服从的样子,也流露出算计。”

“你多虑了,我依然是程霖。”

我嗓音略虚弱低沉,“跟了你两年,忘乎所以的程霖。”

我推开门,无视两个马仔,飞奔逃离了茶楼,如同有厮杀我的洪水猛兽在追逐,让我喘不过气,我不知自己逃避什么,为何与祖宗独处,会如此窒息。

可那感觉实实在在的折磨我,吞噬我,包裹我,四壁坚硬困顿,我无法突破,唯有向着头顶的一束光亮,不顾一切奔跑。

我回到别墅,特别留意了车库,阿炳接张宗廷去往皇城会所的车,又停在了远处,他回来了。

我看下时间,整整三小时,他竟赶在了我前面。

我用力拍打脸颊,拍出两团红晕,装出一副不舒服的假象,倘若保姆问起,我推脱染了风寒,她结合我的病态必定深信不疑。

我十分倦怠迈进玄关,保姆听见动静迎了出来,“程小姐,蒋小姐在张老板书房,您稍等,厨房熬的醒酒汤好了,您端上去。”

她没问,我也顺势不提,我一边脱外套一边瞧了二楼一眼,几扇门静悄悄的,同一屋檐下,我才来几天,莫说她的风头全被抢了,连自己男人的面儿都见不着,她沉得住气才怪。

“他喝酒了?”

“应酬场,抽烟喝酒女人,哪一样也少不得。”

我笑说你懂得还挺多。

她踮脚把我外套挂在衣柜里,“跟着张老板做事,他的起居习惯我总要了解的。”

听她口吻或多或少知道内幕,我避重就轻问,“蒋小姐不是笼中雀?”

“哪能。张老板不养废物的,包括女人。鲁小姐都和蒋小姐比不了。”

保姆似乎怕抖落过头惹麻烦,她话锋收敛极快,笑眯眯说炉灶炖着汤,别熬干了。

她匆忙跑进厨房,我站在原地琢磨片刻,又一次看向二楼,打定主意走上去。

房门虚掩,弥漫着袅袅暗香,我脚尖抵开一道缝,何止外面静,里面也如若无人之境,若不是我真切瞧见斜对我的蒋璐,十有八九当保姆唬我。

书房的窗子朝西,此时日落黄昏,垂死的夕阳低挂在梧桐树梢,将沉之际,张宗廷负手而立于万丈霞光内,他穿着米白色的毛衣,远远一望,温暖而不真实,恰似飘渺的尘埃为他镀了一圈虚幻的金芒。

他右手托着一支三寸长短的玉如意,和田玉的材质,乳白嵌着翠绿,尾端一点蓝,温润透彻,当真是世所罕见的好东西,他爱不释手把玩,包括那淡淡的微不可察的裂痕,他也喜欢。不知蒋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