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一愣,“现在吗?”
他没得到回应,张宗廷乏极了,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支撑额头,臂肘抵在门把,半睡半醒的阖着眼帘。
我顿时止了低泣,微微抬头,透过玻璃的倒映,端详着外面全然不认识的街道,张宗廷东北的生意干了许多年,不过人在外地居多,一年前他卷土重归哈尔滨安营扎寨,势头猛得惊人,祖宗豢养的一群死士暗中调查过,张宗廷有一处仓库,建立在地下,一半囤货,一半作为死牢,专门解决对他不利的异己,可谓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
这处仓库,整个黑龙江翻得底朝天,杳无踪迹,原来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南郊。
东南西北四郊区,环绕着哈尔滨市区,其中属南郊最繁华,政府划归为贸易基地和新园区,谈不上寸土寸金,也是颇受瞩目,简直眼皮底下玩儿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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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察觉怀中的我安分了许多,伸手格外轻柔拭掉我眼角泪珠,好笑又无奈说,“哭什么。”
我才止住的啜泣又有卷土重来的征兆,一串含糊不清的字吐出齿关,眼眶立马变得水汪汪,他食指压在我唇上,语气严肃几分,“不喜欢你哭。”
我一时哑了声息,大颗泪珠坠落他手背和虎口,时而温热,时而寒凉,他被我磨得毫无办法,手掌包裹住我下颔,几行水痕尽数没入他掌心,吞噬为乌有。
“我从没想过,我和良州会走到这一步。”
外人眼中分崩离析,宁死不回的决裂。
他冷冰冰的反目,我不迟疑的背叛。
一年零十个月,一刀两断,爱恨成灰。
爱过吗。
女人一辈子什么都能装聋作哑,糊里糊涂,唯独情字,碰了便讨个结果。
我死来活去,撬不开祖宗的口。
他那一句弥足珍贵的喜欢,何曾跳出利益,许我半点真。
“要回去吗。”
我一言不发,舌尖险些咬出血,张宗廷炙热的鼻息喷洒我脖颈,溶蚀在胸膛剧烈的颠簸起伏里,“他哪里好。”
他唇舌含着我耳朵,一声比一声重,幻化为石槌,砰砰地朝心坎儿砸,“你要什么,我给你行吗。”
我额头深埋他领口,抽噎着不回应。
“你说出来,我都会给。”
他用力拥抱我,像是要将我揉进他骨骼。
佛说,奈何桥的南与北,有酸甜苦辣四碗汤,游荡黄泉路上的魂魄总要喝一碗。
酸甜是冷的,苦辣是热的,半糖水半黄连,冷暖皆自知。
我曾问他,兵戎相向的一日,他是否会杀了我。
张宗廷说永远不会。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摩挲着他每一丝烫手的细纹,“他不要我了。”
我艰难哽咽讲着每个字,“我已经没有价值,在你们的争斗里。”
他沉默。
“他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不要的东西弃之敝履,也不会拱手让人。张宗廷,你把我还回去,为时不晚。”
我无力窝在他胸口,不知哪来的刺痛,穷凶极恶的扎在心里,他颤动的五脏应和着我的心跳,似乎合二为一,彼此相溶。
他一缕缕别开鬓角散乱的长发,捋到耳后,“越是精明的男人,越喜欢在女人身上栽跟头,我还未栽过一次,我也想尝尝滋味。”
胸腔横亘的巨石蓦地粉碎,裂成了一粒粒,刮起漫天风沙,迷了人的心。
我死死揪着他衣襟,大笑蜷缩成一团,笑着笑着,便淌下眼泪,热乎乎的酸涩之意,腐蚀了一路风尘练就的坚硬心肠,成群成行的打湿了脸庞。
我倒着自下而上瞧他,狡黠如一只偷了野鸡解馋的千年狐狸,“张老板输了,可不要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