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宗将其接过。
卫兵眼角余光快速瞥了眼他的旁边,识趣告退。
待卫兵离开后,周围重归寂静,先前那阵让人心惊的暗潮仿佛随着第三者的离开再次涨起。
两人此时都面朝立雕烛台,黛黎清楚地看见信件上用于加封的火漆,也看见了不远处扇着翅膀、飞向烛火的小蛾。
飞蛾扑火,微不可闻的“滋”的一声后,立雕烛台里只余一点余灰。
黛黎在原地怔住。
秦邵宗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拥她入怀。她在宴中也饮了酒,一整壶,于女郎而言有些多了。
分明她饮的酒与他相同,皆是黍酒,但秦邵宗却闻到了不同的气味,酒香中糅合了几缕雅香,两种香气像藤蔓般彼此交织,令她成为有别于任何一人的存在。
行军生活简朴,绝大多数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哪怕再爱干净,也不可能做到日日沐浴。糙点的几天不沾水是常有的事,更不讲究的,可能会更久……
君不见有些大营里臭气熏天,狗进去狗吐,马路过马跑,连蚊虫都嫌弃得紧。
但秦邵宗一直觉得她身上有股很特别的香气,像花香,也像某种果实成熟时的馥郁果香,仿佛是从皮.肉里渗出,只要她这个人在,香气就在。
而此刻,那股香气的源头就在他怀中。秦邵宗被牵引着不住微弯了腰,下巴蹭过她的云鬓,明知故问,且语气里带着几分诱哄,“夫人想看这封信否?”
他下颌处的须根有少许未刮干净,黛黎只觉额角好像被砂纸擦了一下,她霎时回神,先前急得发胀的脑袋迅速冷却下来。
黛黎并不着急动,而是道:“我自然想看的。不过书信乃重要之物,还是稳妥为上,不如我们去书房吧。君侯觉得如何?”
周围昏黑,立雕烛台的灯芒太浅淡,此地的氛围于她不利。
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从轻到重,从远及近。他们正往这边逼近。
秦邵宗直起身松开了她,“也好。”
*
书房内。
撕开火漆,桑皮纸于案几上铺展。
信件是卷成筒状的一捆,张开后黛黎看到两份书信,还未等她细看,上面那份被秦邵宗拿走了。
上层已除,底下的露了出来。
先前卷着过久的缘故,它展开后也想打着卷儿回去,却被一只秀气的手摁住,黛黎将其重新铺开,还拿案几上的虎头镇纸压了压。
信上的文字是章草。
章草是从秦代的草隶演化而来,同时也是小草的前身。繁体字加上章草,两种叠在一块儿,看得黛黎头有些疼。
于是等秦邵宗看完那份并不单薄的汇报文书,并思索好该如何回复后,一抬头,便见黛黎拧着细眉,还在全神贯注盯着她面前的桑皮纸。
他目光往下,扫过那份信件,有些意外地扬起眉尾。
就三行字,她居然看了半宿。且瞅她这表情,是真的没读完,难不成她还要挨个字辨认?
秦邵宗将手里的信件随意放在边上,“夫人看懂了否?倘若有不识得的字,可来问我。”
黛黎头也不抬,“谢了,但不劳您大驾。”
秦邵宗轻笑了声,由她自己在那里和几个字较劲,他从旁边取过崭新的纸张,研磨提笔,一气呵成地写回信。
不过片刻,一封将被送至渔阳的信件出炉了。
秦邵宗收笔抬眸,恰好见黛黎眉心舒展,一副解决了大难题的模样。
将狼毫搁在笔枕上,男人转了转玉扳指,忽然往后方的椅背一靠,又恢复回先前的懒散模样。
待黛黎抬首,秦邵宗指了指旁边的纸张,“纸笔皆在,墨也给你磨好了,夫人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