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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芥没有离开范府,而是去了西边的下人屋舍。这里是通铺,住着不少家奴,其中也有看门的门房。

相对于旁的奴仆,门房是府中出府次数相对较多的一类,因此一些丫鬟和侍从不时会托他们买东西。

中途他碰见了其他人,一个老门房笑道:“犬芥,你又来寻老张拿货啊?”

犬芥无声地颔首,越过他进了老张住的那间房。

身后有细碎的说话声飘来。

“我进府三年多了,犬芥依旧那么怪,好像他除了和老张熟一点,其余的都未有什么交情。”

“我入府五年多,他就一直这样。有的人好歹问一句答一句,他是旁人问也不说话,和个哑巴似的,木头性子,怪胎一个。”

“嘘,别那么大声,他还没走远呢。以前便罢,谁不知晓恩主一直拿义子当狗养,都养死十几个了。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听说八小娘子不知怎的忽然对他青睐有加,说不准他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哪有那么容易?人家八小娘子是恩主最宠爱的嫡女,你以为他犬芥是州牧之子吗?他一个贱奴罢了,无父无母又无权。就算八小娘子不嫌他污秽丑陋,恩主也断不会允的。”

……

犬芥走进小屋,身后的声音被彻底抛远。此时小屋仅有二人,一个是他要找的门房老张,一个是昨日值了夜班、如今正在休息的部曲。

“来了啊。”老张听见脚步声抬起眼,端是一副老实温吞的模样。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喏,这是之前你让我买的东西。最近那店铺货料紧缺,生意不好做,东西要提价了……”

他抬起眼,略显呆滞的眼神忽然间有了变化,精明的、锐利的,像从冬眠中苏醒的蛇,“不过掌柜说你是老熟客了,且每回交易都很利索,所以如果你接下来一连付清两笔货款,他非但不涨你货钱,还会给你些折扣。”

老张住的是通铺,那个睡着的部曲就在不远处。中间没有房门间隔,属于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

部曲翻了个身,呢喃着挠挠手臂继续睡。

苏醒的蛇重新冬眠了,老张眼中的锐利退去,又变回那个木讷的门房。犬芥将纸包放入怀里,而后一言不发返归自己的屋中。

待关好门,他从怀里拿出纸包,将其内的一份鱼胶放于一旁,而后从中拿出一张折起的桑皮纸。

纸上有字,满满当当,竟是几首平平无奇的童谣。犬芥看了片刻,提取出其中的信息后,寻来燧石点燃烛台,利落将桑皮纸烧毁。

火光刚灭,外面有人敲门。

“犬芥,恩主找你,你速去书房一趟。”是奴仆来传话。

犬芥应声,收拾好一切后离开屋舍。

州牧府的书房处于府中重地,进入这一片后时常有卫兵巡逻,同时一股无形的奢华之气扑面而来。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无一不显庄严和雍容。夏日的风拂来,栽种的异植被吹得花枝摇曳,送来几缕花香。

书房房门紧闭,犬芥敲了敲门。

“进。”沉沉的一声。

他推门进屋,而勘勘将房门关上转身,前面重重的二字砸来。

“跪下。”

犬芥垂眼,沉默地双膝着地。

一道黑影猛地袭来,速度之快甚至掀起“咻咻”的风声,紧接着

“啪!”

长鞭狠狠抽在了他的手臂和肩胛上,犬芥身影微微一晃,但一声未吭。

范天石年过不惑,宽额白面微须,平日挂着笑,很容易令人觉得他亲和易近人。只是这一刻,他笑容敛起,一张脸无端显得阴冷至极,“你可知错?”

犬芥低着头,“还请义父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