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平溪乡余永村23号大路右侧院......你是叫江让不?”

男人动作微顿,放下手里头的锄头家伙什,白俊的面上显出几分庄稼汉的老实实在,他抿唇,打量着那一身军绿的中年男人道:“我是江让他哥江争,你是?”

中年男人当即点头,将背上的绿色背包取下,一边翻找一边道:“俺是乡邮员,江让有封信两天没取咧,俺寻思着给他送来。”

“诺,就是这封,给你了啊。”

乡邮员将一封牛皮色的信件塞给江争,嘱咐了两句,转身骑上自行车就离开了。

江争不知道这是谁给弟弟的来信,本也没打算多看,但偏偏多瞄了那一眼,整个人顿时跟丢了魂似地僵在原地。

只见,那牛皮纸的信封右下方,赫然写了两三行端正文雅、字劲透纸的钢笔字迹。

其中,寄件人的名字,叫段文哲。

男人的手颤抖着,两片发白的唇,像每日清晨阿爸吃的白色降压药,苦涩、干瘪、冰凉。

江争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许,面对这样一幕近乎称得上背叛的画面,他已然失去了所有的、 包括思考的力气。

男人吃力地拖动着脚踝,跨入尘土飞扬的院落,夸张鼓起青筋的手骨慢慢合上通往外界的缝隙。

他不停地想,想江让曾经对他做过的保证、想少年轻轻晃着他的手腕,甜言蜜语一般地说最爱哥哥的模样。

江让向他保证过的,那样认真,几乎就差发毒誓了。

他说会离段文哲远一些,他说再也不会和那个男人有任何联系。

那这封信,又是怎么来的?

男人平素称得上老实、可靠、温顺的面庞不断抽搐着,像是那张惨白面皮下的血肉正被烈火炙烤着,以至于辣痛到扭曲。

他企图阻止自己去想、去思考,可锥骨似的痛楚却令他愈发清醒着绝望。

江争绝望什么呢?

绝望于亲手养大的弟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欺骗自己、阳奉阴违。

这是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的事,像是久封的冰湖,被一块咯人的、不起眼的小石子,凿出了道永远无法合上的裂隙。

男人苟延残喘般地喘了口气,左手颤抖着努力按住因久做农活而显得粗糙的右手,眼前的一切光影都在失焦,只余下手中那封仿佛下一秒便会溢出黑浓毒水的信封。

江争吊着口气,漆黑的眼眸沉着粘稠的水光,明明知道信件中会何等私相授受的私情,明明知道会被淹死在谎言与酸涩的海水中,可他还是慢慢如掘坟般撕开那封薄薄的信件,展开信纸。

‘江让:

阿让亲启,见字如晤,展信舒颜。烟删霆

时岁流转,已有一年未见,深感思念。

今日早起,庭院草木深深,转瞬想起昔日我二人大雨中于树下共遮一伞的模样。忽而便有了提笔的冲动。只思念切切,却不知从何提起。

你快些要高考了罢?我于镇长处听说你愈发出色了,我想寻你,却唯恐扰你不安,最后犹犹豫豫,还是不敢来见你。

今日路过街角的糕点铺,桂花扑鼻,你曾说你挚爱桂花。小巧玲珑却芬芳扑鼻,既可观赏愉悦身心,又可入药治咳。想来,这儿的桂花糕定然会合你口味。

扪萝正意我,折桂方思君。阿让,我仍在等你。

临颖依依,不尽欲白,兹际炎暑,希自珍卫。

段文哲·亲笔’

指节愈发收紧,手背上的陈痂旧疴泛着钻心的痒与痛,仿佛那血肉中钻入了条饮血的线虫,贪婪地企图大口将他吞噬殆尽。

江争文化程度不高,看不懂段文哲那般的文化人字字句句的含义,可他便是再蠢,也能够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