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士族,此生见过的的争战,是从何逵乱长安以及之后的军阀混战开始的。那时的朝廷,脆弱不堪,一小股千人的持械流氓都能让奔逃中的公卿们心惊胆战。

来到雍都之后,我发现这些人对行伍之人的看法十分复杂。他们需要强权,护卫朝廷,驱挡灾祸;但是,他们对这强权建立的基础有所恐惧。

那些为魏氏打下天下的人,大多出身黔和庶族,从魏傕到魏郯,任人唯才,非士族出身的将官凭着战功升迁封侯,与从前靠家族荫蔽而享受高官厚禄的士人们分庭抗礼。所以,士族们对魏氏可谓又蔑又敬又畏,而魏昭文质彬彬、与士族意气相投,便立刻成为魏氏与士族之间互相妥协的一块桥板。

魏傕当初对立嗣之事态度暧昧,现在想来,亦是此故。他四处征伐,如果能用自己的儿子拉拢拉拢士族朝臣,暂且稳住后方,那是绝对划得来的。只是恐怕连他也没有想到,他还没理顺其中的纠结,便已经重病缠身,以致酿成后患。

魏郯是个务实的人,他认为那些靠家族荫蔽而得以高就的朝臣,大多不学无术,只知空谈,尸位素餐。他觉得只要手握重兵,朝廷中的口舌之争便是浮云。所以对于朝臣们的言行,他一向不在意。

不过,去年平定乱军之后,魏郯掌控朝中军政,他的想法亦有所改变。得天下和治天下,本是两回事,朝中百官,魏郯不再放任。朝中、军中,参与、协助魏昭作乱的人,魏郯一律交与有司依律治罪;而保卫有功者,无论出身,魏郯亦一律论功行赏。而此事的意义,亦远非清除魏昭余势。大批的朝臣因此贬免,士族对魏郯的反对声亦陡然变低。

士族毕竟根系庞大,魏郯也并非打算跟他们作对。重掌朝廷之后,魏郯对士族反而温和起来。一些名望深远的家族,即便牵扯了魏昭作乱之事,魏郯只究其当事者,其余人等则加以安抚。恩威并施,士族中纵然有人对魏郯不满,失了魏昭,他们也已经难掀风浪。

而与此同时,魏郯继续致力革新,朝中空缺出来的位置,魏郯拔擢能者充任,今年的孝廉,他更是亲自问对。

我看向城楼下,魏郯虽身着朝服,两边的卫士却全副甲胄,虎背熊腰,锃亮的兵刃杀气隐隐,那般神采飞扬,与朝臣们的模样对比鲜明。我心中不禁暗笑。魏郯跟我说过什么蛇打七寸,或许在他看来,把朝臣们拉到这太阳底下,在他们面前摆出这些阵仗,便是要拿他们的七寸。

正神游之间,城下的受降已毕。魏郯登车,领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将官和军士入城。城中并非圩日,可街上的民人却来了不少,熙熙攘攘地围在街道两旁,过节一般热闹。

当魏郯的车驾驰入,人群中一阵欢呼。车马将士皆威风凛凛,飞扬的旗帜,齐整的队列,引得人群争相观望,开道的武士不得不结成人墙。

“大司马威武!”我听到有人高声喊道。

“……威武!”阿谧学舌道。我笑笑,眼见着魏郯的车驾被后面浩浩荡荡的旗帜和人头挡住,也不再观望。

“公羊公子说的是隅中启程?”我问阿元。阿元颔首:“正是。”

我望望天色,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抱着阿谧朝城下走去。

天气凉爽,出门远行的人不少。东门外的亭庐前,到处都是置酒送行的人。

我就着车窗张望了好一会,才望见公羊刿那高高的个子。

他一身行装,腰佩着那柄祖传宝剑,神采奕奕,正与送行的友人说着话。而他的身旁,若婵垂髻素钗,亭亭玉立。

他们今年二月成婚,新府离魏府并不远,这些日子,若婵常常以公卿夫人的身份过府来看我。

南方初定,事务繁杂。淮扬一带久经纷争,如今急需一位熟识情势的人担当扬州牧。正当魏郯为人选踌躇,公羊刿主动请缨。他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