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又当如何自处?按《宋刑统》,夫出外三年不归,便可听妻改嫁,她却是足足等了你四十多年,仍未离弃。”
世间夫妇总有不相安谐的,宋律也好,世俗眼光也罢,对劳燕分飞之事,相对都较为宽容――有为丰厚嫁妆争娶寡妇、闹得不惜大打出手的官员,又有昔日宠冠后宫、独得帝心的再嫁女刘娥――若肯和离,不论是否再嫁良人,她或许都能比一昧枯等要快活自在。
柳七对这一问却似早有预料,淡然回道:“前些年如何办,之后便如何办。早在我当年应阁试,入京寻你那日起,我便同她提过,她若愿改嫁,我便愿放妻。”
就连放妻书,他都写过不下五封了,也慷慨承诺,愿一次性支付五年俸禄,为她赡养或改嫁用。
只是她接是接到了,却始终不去动用。
柳七是世人皆知的风流轻浮,却鲜有人知他的心明如镜。
所谓多情,实为薄情。
对芜菁这位顺从父母之令,媒妁之言的妻子,他除初成亲时有过的那小半月浓情蜜意,就只剩索然无味了。
初次进京赴考,见识了汴京的锦绣繁华后,更让他心态上大有转变。
柳七始终认为,若不是那日上天眷顾,叫他遇着这辈子最亲密的好友陆辞的话,那他这辈子,许就注定只流连秦楼楚馆、勾栏瓦舍,沉浸于诗词歌舞的万千浮华,忙着取悦红粉佳人去了……
哪里会有如今从三品的官身,又如何会有远赴吐蕃的奇遇,再目睹那千军万马、威震南北的人间盛世?
他原想着,待到年事已高,功成身退,他便趁身子骨还能动时,遍览天下名山大川,寄意江湖,也不枉了此生碌碌而活。
却不想小饕餮眼中所见的光景,总是他想都未曾想过的奇迹。
若胸无沟壑,总有高官厚禄加身,也似断梗漂萍。
既能有那另外开辟一片天地的希望,如此弥足珍贵,他如何舍得不去把握?
在那守孝的三年里,芜菁没想到的是,即使终于盼来了这二人日夜相处的美梦,却是一方忐忑不舍,一方深思不属的相顾无言。
再无当初的情投意合了。
守孝期一满,柳七再等不及,当着芜菁的面,便吩咐仆从替他雇车,好翌日一早便踏上回京的路。
送别那日,芜菁立于亭中,默默注视着对她毫无眷恋的夫君,面上无泪。
直到柳七将一切安排好了,转身同她道别时,她忍不住轻声念道:“届征途,携书剑,迢迢匹马东去。惨离怀、嗟少年,易分难聚。佳人方恁缱绻,便忍分鸳侣……”
这首《鹊桥仙?届征途》,是柳七与她还新欢燕尔、因进京赶考而被迫分离时,怀着满心不舍而写下的。
她得此词时,面上虽不好显露,却是满心欢喜,更日日盼着夫君一举金榜题名,便可与她早日团聚。
殊不知柳七初次应试,纵有豪情壮志,却不幸折戟,之后寄情歌馆名妓之怀,世间也再无她苦候之人了。
柳七冷不防听她念出自己旧词,被唤起当日离绪,眼下物是人非,不免让他心下微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