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车厢上下来,他已经坐在驾驶座上了。我从一个铁罐后面跳出来,汽车正沿土路隆隆行驶。泰勒停下车,从车上下来,抱住了我不是像大人拥抱孩子那样蹲下来,而是另一种拥抱:我们俩都站着,他把我拉过去,脸贴近我的脸。他说他会想我,然后松开我,钻进汽车,飞快地开下山,上了高速公路。我看着尘土落完。

之后泰勒极少回家。他在敌方阵线上为自己开创了新生活,很少回到我们这边。五年后我十五岁,就在我对他几乎没了记忆时,他在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突然闯入我的生活。那时我们俩成了陌生人。

多年以后,我才会明白他那天离开的代价是什么,他对自己要去的地方有多么不了解。托尼和肖恩离开了山,但他们离开是去干父亲教他们干的行当:开挂车,做焊接,拆废料。泰勒步入了一片虚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也不知道。他无法解释这个信念从何而来,也无法解释它是如何发出明亮的光来穿透那黑暗的不确定。但我一直猜想那来自他脑海中的音乐,来自我们其他人听不到的充满希望的曲调,来自他买三角学书和收藏铅笔屑时一直哼唱的秘密旋律。

夏天逐渐走远,似乎在自己的高温中蒸发了。白天仍然很热,但晚上天气开始转凉,日落之后几小时寒意渐浓。泰勒已经离开一个月了。

一天下午,我和城里外婆在一起。那天虽然不是星期天,早上我还是洗了个澡,特意穿上没有破洞和污渍的衣服,这样我就可以干净得体地坐在外婆的厨房里,看她做南瓜饼干了。秋日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金盏花瓷砖上,让整个房间发出琥珀色的光芒。

外婆把第一批饼干放进烤箱后,我去了趟卫生间。穿过铺着柔软的白色地毯的走廊,我想起上次看到它时还和泰勒一起,心中不免一阵愤怒。卫生间感觉陌生。闪着珍珠般光泽的水槽,玫瑰般绚丽的大地毯,桃粉色的小地毯全都映入眼帘。甚至樱草花盖子下的马桶都在向外窥视。我从镶有乳白色瓷砖框的镜中看着自己。我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我自己了。有那么一刻,我在想难道这就是泰勒想要的:漂亮的房子,漂亮的卫生间,漂亮的妹妹。也许他离开就是为了这个。想到这里我就对他心生怨恨。

水龙头附近摆着十几块粉色和白色香皂,玫瑰和天鹅形状,放在象牙色的贝壳皂盒里。我拿起一块天鹅形状的,放在手指间细细感受它的柔软。真美呀,我真想把它带走。我想象把它放在我们家地下室的卫生间里,它那精致的翅膀贴在粗糙的水泥上;我想象它躺在水槽上的泥坑里,周围是一块块发黄打卷的墙纸。我又把它放回了贝壳皂盒里。

出来后,我走向外婆,她一直在走廊里等我。

“你洗手了吗?”她问,她的声音甜美又温柔。

“没有。”我说。

听了我的回答,她的声音不再甜美。“为什么不洗呢?”

“手又不脏。”

“每次上完厕所后你都该洗手。”

“这又不重要,”我说,“我家卫生间连香皂都没有。”

“这不是真的吧,”她说,“我可不是那样教育你母亲的。”

我摆好姿态,准备争辩,想再次告诉外婆我们不用香皂,但我抬起头,看到的却不是我期待看见的那个女人。她看上去并不“轻佻”,也不像那种整天为白地毯而烦恼的人。那一刻,她变了。也许是她眼睛的形状,它们眯在一起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或者是她线条生硬紧闭的嘴巴。或者可能根本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老太太,还是那副模样,说的也是她常说的话。也许她的转变只是我观感的一时改变就那一刻而言,也许那是他的观感,那个令我既恨又爱的哥哥。

外婆领我进了卫生间,看着我洗完手,接着指引我用玫瑰色的毛巾把手擦干。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