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夏天我都在追逐它:在成群的游客中忘记自我,允许自己抹去全部的个性、性格和历史。景点越是有粗鲁的吸引力,我就越被其吸引。

在巴黎待了几周后,一天下午,上完法语课归来的途中,我在一家咖啡馆停留,查看电子邮件。有一条来自姐姐的消息。

父亲去过她那里了仅凭这一点我便立刻明白了但我读了几遍才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向她证实,肖恩已经被基督的赎罪所洁净,成了一个新人。他警告奥黛丽,要是她再提过去的事,会把我们一家人都毁了。爸爸说,我和奥黛丽原谅肖恩是上帝的旨意。如果我们不原谅,那么我们的罪过会比肖恩的还深重。

我很容易便想象出这次会面的场景:父亲坐在姐姐对面,面色凝重,言语充满敬畏,铿锵有力。

奥黛丽告诉爸爸,她早就接受了赎罪的力量,并且已经原谅了哥哥。她说是我煽动了她,又燃起了她的怒火。是我背叛了她,因为我不再信仰上帝,而是将自己交给恐惧那是撒旦的领地。她说,我很危险,因为我被恐惧所控制,受控于恐惧之父路西法。

姐姐的信就是这样结尾的,她告诉我,我已经不受她的家人欢迎,甚至不能再打电话给她,除非有人监督,以免她屈服于我的影响。读到这里,我放声大笑。这种情况有悖常理,但也不无讽刺意味:几个月前,奥黛丽曾说肖恩和孩子们在一起时应当有人监督。现在,经过我们的努力,被监督的人变成了我。

当我失去姐姐,也就失去了全部家人。

我知道父亲会像去她家一样挨个造访我哥哥们的家。他们会相信他吗?我想会的。毕竟,奥黛丽会证实他的话。我的否认将毫无意义,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的咆哮。我走得太远,改变得太多,早已与他们记忆中那个膝盖结痂的妹妹相去甚远。

几乎不可能压倒我父亲和姐姐为我创造的历史。他们的讲述会先说服我的哥哥们,接着传及我的堂表亲,传遍整个山谷。我失去了所有亲戚,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在这种心境下,我收到了另一封信:我获得了哈佛大学访学奖学金。从没有哪个消息像这样让我漠不关心。我知道,作为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无知女孩,竟被允许去那样的地方读书,我应该感激涕零才是,但我丝毫提不起热情。我已开始思考教育让我付出的代价,开始对它心生怨恨。

读了奥黛丽的信后,过去的一切都变了。变化从我对她的回忆开始。当我忆起任意一段我们共同度过的童年时光,忆起那个曾经是我的小女孩和曾经是她的小女孩在一起时或温情或幽默的时刻,记忆立刻改变了,被玷污了,开始腐朽。过去变得和现在一样苍白可憎。

每个家庭成员都经历了同样的变化。我对他们的记忆变成了不祥的控诉。其中那个曾经是我的女孩,不再是个孩子,而是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充满威胁,残忍无情,会将他们吞噬。

这个怪物小孩跟踪了我一个月,我才找到驱逐她的逻辑:我可能疯了。如果我疯了,一切就说得通了。如果我神志正常,一切都说不通。这种逻辑似乎糟透了,同时也是一种解脱。我并不邪恶,我只是病了。

我开始变得顺从,经常依从别人的判断。如果德鲁记得的东西和我的不一样,我会马上承认这一点。我开始依赖德鲁告诉给我的生活中的事实。我质疑自己并乐在其中,不确定我们是在上星期还是上上星期见过某个朋友,我们最喜欢的可丽饼店是在图书馆还是博物馆旁边。质疑这些琐碎的事实以及自己掌控它们的能力,让我得以怀疑记忆中的每一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我的日记是个问题。我知道我的记忆不仅仅是记忆,我曾记录下它们,于是它们以白纸黑字的形式存在。这意味着不仅仅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错觉处于更深层,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