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公民人文主义”和“苏格兰启蒙运动”之类的词汇遍布全书,像黑洞一样将其他词汇都吞噬了。我参加了测验,一个问题都没答对。

那次失败让我忐忑不安。这是第一个可以衡量我是否够格、我大脑中经由教育得到的知识储备是否足够的指标。这次测验之后,答案似乎很明确:还不够。意识到这一点,我本该憎恨我的成长环境,但我没有。我对父亲的忠诚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成正比。在山上,我可以反抗。但在这里,在这个明亮喧嚣的地方,被伪装成圣人的异教徒包围着,我坚守着他教导我的每一条真理、每一条教义。医生是堕落之子。家庭教育是上帝的旨意。

测验不及格并未削弱我对旧信条的新忠诚,但一堂关于西方艺术的课做到了。

我到达的时候,教室里很明亮,晨间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暖暖地照射进来。我在一个身穿高领衫的女孩旁边坐下来。她叫凡妮莎。“我们应该坐一起,”她说,“我想全班就咱俩是新生。”

开始上课了,一个小眼睛、尖鼻子的老人关上了百叶窗。他轻按开关,幻灯机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照出的图像是一幅油画。教授讨论了它的构图、笔触和历史。接下来他切换到下一幅画,一幅又一幅。

然后投影仪展示了一幅奇特的画面:一个身穿大衣、头戴褪色帽子的人。他的身后是一堵水泥墙。他手拿一张小纸片举在面前,但并没有看着纸片。他在看着我们。

我打开专门为这门课买的图册,以便看得更仔细些。这幅图下面写着一些斜体字,但我看不懂。有个黑洞般的单词,就在正中,吞噬了其他的词汇。我见过别的学生问问题,于是举起了手。

教授叫了我,我大声朗读了那个句子。读到那个词时,我停了下来。“我不认识这个单词,”我说,“请问它是什么意思?”

一片寂静。不是突然安静下来,也不是没有了噪音,而是彻底的死寂。没有书页翻动,也没有铅笔划擦。

教授抿紧了嘴唇。“谢谢你提了那样一个问题。”说完,他接着讲课。

这节课剩下的时间我几乎一动不敢动。我盯着鞋子,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当我抬起头,总会有人盯着我,好像我是个怪胎。我当然是个怪胎,我清楚这一点,但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下课铃响起时,凡妮莎将她的笔记本塞进背包。接着她停顿了一下,说:“你不应该拿那个词开玩笑。它可不是个笑话。”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走了。

我一直坐在座位上,假装外套上的拉链卡住了,以避免直视别人的眼睛,直到所有人都离开。然后我径直去了机房,去查“Holocaust”[3]这个词的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读了多长时间,直到某一刻,我读了足够多的内容。我往后一靠,盯着天花板。我想我当时震惊不已,但究竟是为得知可怕的事实而震惊,还是为自己的无知而震惊,我并不确定。我清楚地记得有那么一刻,我脑海中闪现的不是集中营,不是毒气坑或毒气室,而是我母亲的脸。一股情绪的波动带走了我,一种如此强烈、如此陌生的感觉,我不确定那是什么。它令我想对她大喊,对自己的母亲大喊,而那让我感到害怕。

我在记忆中搜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屠杀”这个词并不完全陌生。也许在我们采摘蔷薇果或者制作山楂酊剂时,母亲曾教过我。我的确有种模糊的概念,知道犹太人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被杀害。但我以为那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冲突,就像父亲经常提到的波士顿惨案。在那次事件中,有六人被残暴的政府杀害。六百万犹太人惨遭屠杀,我却误以为只有五六个人的规模,这让人无法接受。

下节课之前我去找凡妮莎,为这个笑话道歉。我没有解释,因为我无法解释。我只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