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到半山腰接她,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她冲到卢克跟前,要查看那条腿,于是他把腿拿了出来,湿淋淋的,滴着水。塑料袋粘在了伤口上。母亲不想扯烂脆弱的组织,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袋子割掉,直到那条腿露出来。不怎么流血了,水泡也少了,因为这些都需要皮肤,而卢克腿上的皮肤所剩无几。母亲脸色蜡黄,但很是镇静。她闭上眼睛,交叉手指,大声问伤口是否感染了。啪嗒啪嗒啪嗒。

“这次算你走运,塔拉,”她说,“但是竟然把烧伤的腿放进垃圾箱,你是怎么想的?”

爸爸把卢克抱进屋,母亲拿来手术刀,两人大半个晚上都在切除腿上的死肉。卢克强忍着不叫出声,但当他们撬起并牵拉他破碎的皮肤,想看看死肉的终点、活肉的起点在哪里时,他疼得大口吸气,眼泪夺眶而出。

母亲在他腿上敷上自制的毛蕊花和紫草药膏,包扎好。她对处理烧伤很在行那些都是她的特制药但我看得出来,她很担心。她说她从没见过像卢克这样严重的烧伤。她不知道情况会怎样。

第一晚,我和母亲守在卢克床边。他几乎一夜没睡,疼痛和发烧让他神志不清。我们把冰块放在他脸上和胸口退烧,给他服用莲雾、蓝马鞭草和并头草止痛。这又是母亲的一个偏方。那次我从废品桶里掉出来,就服用了这个药。当时我等着伤口愈合,腿上的跳痛减缓,但我感觉不出有什么效果。

我相信医院里的药物为上帝所憎恶,但如果那天晚上我手头有吗啡,肯定会给卢克服用。疼痛令他喘不过气来。他躺在床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至胸前,他屏住呼吸直到脸变红,继而变紫,仿佛让大脑缺氧才能撑到下一分钟。当肺部疼痛超过烧伤带来的痛苦时,他哭着大口大口地呼气肺部解脱了,腿却痛到极点。

第二晚我独自照料他,好让母亲休息。我睡眠很轻,一有动静就会醒来,哪怕是轻微的翻身声,所以我能在卢克完全清醒过来、饱受疼痛之前拿来冰块和酊剂。第三晚母亲照料他,我站在门口,听着他的喘息,望着母亲注视着他。母亲脸颊凹陷,担心和疲惫让她双眼肿胀。

睡着时,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那场我未曾目睹的大火。梦中我成了那个躺在床上的人,身体像木乃伊一样裹着松松垮垮的绷带。母亲跪在我身旁的地板上,按着我打了石膏的手,就像按卢克的手一样,轻拍着我的额头,祈祷着。

那个星期天卢克没有去教堂,下一个星期天也没去,再下一个星期天也没去。爸爸叮嘱我们,要是别人问起来,就说卢克病了。他说如果卢克腿烧伤的事被政府知道,我们就麻烦了。联邦政府会把我们这些孩子全部带走。他们会把卢克送进医院,在那里,他的腿会感染,最后他会死去。

大火之后约莫三周,母亲宣布,烧伤边缘的皮肤开始长出来了,就连最严重的地方也有希望长出新皮肤。这时卢克能坐起来了,一个星期后,当第一次寒流来袭时,他能拄着拐杖站一两分钟了。没过多久,他就在屋子里踮着脚转悠了。他瘦得像根豆芽菜,为了恢复体重,狼吞虎咽地吃了一桶又一桶食物。到那时,麻绳已成为全家人的谈资。

“男人应该有一条真正的皮带。”早餐时父亲递给卢克一根带钢扣的皮带。卢克已经基本痊愈,可以重返废料场了。

“卢克可不需要。”理查德说,“他更喜欢麻绳,你知道他有多时髦。”

卢克咧嘴一笑。“只要好看就行。”他说。

十八年来,我从未想过那一天,从未投以审视的眼光。很少几次忆起那个炎热的午后,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条腰带。我会想:卢克,你这个野东西,我想问你,你还扎麻绳腰带吗?

现在,二十九岁的我坐下来写下这些,试图在疲惫记忆的呐喊与回声中重建此事。写到末尾,我停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