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必忧心,孩儿已无碍。”母亲眼底的泪刺得祝乘风心口一痛,他握住母亲的手,不想再惹母亲伤怀,于是看向父亲岔开话题:“父亲何时来京的?族内一切可好?叔父和老师可好……”
“都好,族内一切也好。”
祝父不提在他得知孩子出事后,急策来京之事,知道孩子还有不便问出口的未尽之语。
压低声音道:“众将士一切也好,陛下虽贬起兵之将下偏远之地任职,但不曾阻拦我们打点关系,你叔父已至他们现今任职之地,带领族中未入士的子弟帮忙整顿偏地内务,相信只要做出成绩,仍旧升迁有望。”
闻此言,祝乘风才真正放松心神。
车驾外随行禁军的甲胄之声,让他恍闻那夜兵戈马鸣,在攻入宫门前,曾策马回望,一张张熟悉坚毅的面孔,随行身后,是置之死地的决绝。
至如今,他们之间但若还有往来,是为大忌。虽知不能联系,但想到一处,还是取下私印交与父亲,
“烦请父亲代孩儿去信与叔父,用这方印章,于河西各地商号,皆可取用存寄的银两。取出银钱后,用民间捐赠为由,以兴修地方水利,官道,惠及民生。此事不借世家之手,也不牵扯政治,却可使地方官员功绩大升。”
言罢,起身,理冠。
发丝飘垂,和颈间素纱共倾,一室雅香。
俯身,袍间玉珏碰撞清响。
朱色绦带委地。
朝父亲母亲行晚辈大礼:
“孩儿不孝,险累家族倾亡,惹父亲母亲伤怀,如今还要累及家族处理后续事宜,如此种种,孩儿深愧……”
“你这是为何!!”
不等说罢,祝父一手扶起孩子,痛惜落泪,一时不能发声。却是祝母一拍案几,神情近乎严厉:“我们到底是你的双亲?还是你不知哪处冒出来的远方亲戚!如此家族共存,共担之大事,你却言三烦四请之语,又行如此礼仪!”
“再若此,你便不要再称我为母亲,便称我为你那远方婶娘即可!”
“母亲……”母亲很少如此疾言厉色,祝乘风深知是自己言语之过,便坐在母亲身侧,握着母亲的手晃了晃。
又如幼时般侧头枕在母亲颈窝。
垂睫,掩藏眼底水光:“孩儿又有哪个婶娘能如母亲这般爱我,教我,护我,是孩儿错了,频惹阿娘伤心。”
转眼又看向父亲,也伸手牵住父亲的手:“今载元正,我们一同回江南,启开桃树下埋藏的春酒,贺新岁,也贺新生。”
“我的孩儿啊,已快有十载未回江南了。”
祝父温和笑意下,却藏着泪光,他伸手理了理孩子颈间的素纱,纱下剑伤斜冲而出,看得他心内大痛。好半晌才试探着问:“今载回去后,为父便同你一道踏游山河,揽天下风光?”
感受到母亲也稍带紧张地握紧他的手,祝乘风却长久没有回答。
他放不下的事太多了。
战事虽毕,有关后续战俘的处理
领土扩张,大片荒芜土地还待运用
新进粮种的推行
盐铁,土地改制正至中途。
还有经他和陛下共同推行的农税,商税间的改革。
种种件件,实在是放不下。
“罢了!罢了!”已经知晓答案,祝父长叹:“不论如何,祝氏都在身后。”
“你啊……”祝母抚上孩子的脸颊,大暑之际,抚之却触手微凉,“真是叫娘痛碎了心肝。”
车驾缓行,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扉抚照而入。
祝乘风侧头枕在母亲肩头,灿阳透过窗扉,温柔的洒在脸颊上,白到透明的肌肤,由灿阳映上窗扉间雕刻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