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的念头感到饶有趣味,都说人会在脆弱时想起母亲,难道阿弥和两个孩子的离开真的让他痛苦到如此程度吗?他很确定融和循都还会回来,他们毕竟是崔家的孩子,一个还是他的继承人。

这个本来应该安慰到他的念头突然让崔月隐一阵恶心。

他居然一直按照阿弥的要求在扮演父亲。这简直像她的一个恶毒阴谋,让他们之间没有一点私密的、心灵共通的时刻,一想到他在融和循心中的面貌,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父亲”,崔月隐就不能不觉得遗憾。

他在床上躺了很久,大雪之后一切格外寂静,直到夜色深重,他穿着拖鞋下楼,别墅里只有走廊亮着三三两两的壁灯,崔月隐闭目靠在沙发上,有些提不起精神叫人。

一道光突然投在他身上,崔月隐睁开眼看过去,走廊深处的房间打开了,穿着睡衣、光着脚的少年一路打开他身边的灯,拿着杯子走出来。

“你一直在这里?”

崔月隐低声问,留昭也看见了他,有些奇怪地说:“我一直在啊。”

他准备问崔月隐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想起沈弥要和他离婚的事,留昭又觉得他现在可能没有心情讲话。

“过来。”崔月隐对着他伸出手,留昭看着他黯淡消沉的情绪,忍不住好奇和想要旁观的心理,拿着杯子坐了过去。

他已经知道了崔月隐全部的秘密,但他却不知道他知道了。

这种微妙的信息差让留昭对他更好奇,他会跟我说什么?会跟我说他年轻时的往事吗?

崔月隐将他拥入怀中,他是极其高大的混血儿,黑发与五官几乎都是东方的,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远观时就给人优雅又沉重的压迫感,留昭几乎被他整个人拢进怀里,他闭上眼睛靠在他肩头,低声说:“他们都是阿弥的孩子,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孩子。”

“小昭,你愿意跟我姓吗?”崔月隐的声音中有种深沉又激昂的情感,他继续说:“做我的孩子,做我的继承人。”

留昭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几乎有几分钟没法反应过来,之后他开始忍不住浑身颤抖。

他要我跟他姓?他要我跟他姓?!

他以为他是谁?留茉给他的姓氏,给他的生命

“我会让律师准备一些文件,你只要签字就好。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再叫daddy,你想叫我什么?父亲还是爸爸?”他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无法自拔,留昭出了一身冷汗,他慢慢冷静下来,思维变得很抽离。

他竟敢让他跟他扮演父慈子孝的戏码,当崔月隐沉入他的幻想时,什么都叫不醒他,什么才能叫醒他?

“我想喝水,我能先去倒杯水吗?”他语气很平静地问,崔月隐松开了他,留昭起身走到厨房,他把杯子放到直饮机下面,听着水流的声音,目光看向左边的刀架,他抽了一把刀拿到手

留昭握着刀,一口一口地喝着水,崔月隐穿过岛台走过来,伸手揽住他的腰:“也给我”

他的声音断在喉咙里,水杯摔碎在地板上,留昭用力将刀捅进去,再深一寸,他的手腕突然被抓住了。鲜血涌出来,崔月隐的眼神变得很清醒、很冷静,多余的情绪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他眼中映出留昭苍白的面孔,魂不守舍的神情。

“小昭,别发抖。冷静下来,去叫医生。”

留昭用力抽开手,崔月隐的手指失去力道,他踉跄着后退,沾满鲜血的刀跌落在地,崔月隐捂住不停涌出血液的腹部,似乎还想说什么,留昭转身跑进了夜色

厚重的积雪让月光变得更加明亮,留昭在山林里狂奔,他双手沾满鲜血,陡然扑倒在雪地里,刺骨的寒冷这时才从四面八方袭来。

留昭蜷起双腿。

他开始想姨妈当初是怎么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