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2 / 2)

木敲击在地面上,又滑出丈许,这声音在静夜中听来相当刺耳。

在此过程中,长孙无忌那洞悉一切的枭目一直盯着我的脸。我和他对峙,目不斜瞬,心中却跟着那盖子的坠地猛跳了几下。

来的时候便下定了决心――若门外侯着的人有所行动,我当下便会血洗这储阁,宁愿拼的一死,都不能让他们毁了夜羽。

与我对视良久,

突然扬了扬下颌:“这海,美否?”

我正紧张着,被他问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问方才念诵的那段文章,于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能写出这话来的人,都是站在岸边的。”长孙无忌收了目光,两手将木匣捧了起来,歪斜着向外倒了倒:“姑娘,您可知此去东瀛,路途如何艰辛吗?”

长孙大人吐字苍凉,话语中那“艰辛”二字隐隐的有哽咽之声,我心头疑惑,拱手道:“回大人,不知。”

“十多年前,老朽带着全家老小避祸东瀛,路遇风暴……可见识到了狂海无情的一面。”一声长叹,长孙无忌挪了身子下塌,趿了几次,才将骨突出的脚穿入鞋中:“船行半月余,方至那深海。此间处诡异如入神怪之地:前行处巨牛背海,喷烟吐雾阻于船首;待泊锚缓行,又有利齿恶鲛随于后,入夜,以利齿啮咬船尾,其声摧人肝胆。更兼晨暮二时蜃气迷瘴,于虚空大海之上架起鬼楼,诱船触礁……诸等邪魔退去,又是千刃巨浪,朔风透骨。即便是挺过了风浪,捱得日出,却只能见四下千丈碧水。极目所望,前途茫茫,若欲归返,来路亦茫茫……这些,姑娘可曾知晓?”

一时语塞,我摇了摇头。

“姑娘不用知道,永远都不要知道的好,”老者苦笑,颓然的佝偻着坐回了榻上:“只消听听便罢,如何?”

“愿闻其详。”我微躬身行礼,隐隐的感觉到长孙无忌话中的落寞,他脸上的表情也不似往常时那般狡诈深重。

“如是老朽当日所见――近夜时,残月初升,遥望南方天际微细一线灰白,船夫多年行船,见此大惊,求老朽全家丢弃杂物,言此间航路偻有疾风骤雨来袭,若被赶上便是船毁人亡,百人中也只有一人能脱出升天。当下众人惶恐,遂丢了家什满帆趁风前行。急行至近二更,密雷从南方追云而来,一时间暴雨倾盆,孤帆若芥子,浪高的却似山峦一般,拍将下来便能将之砸的粉碎……”一瞬间,往昔桀骜如山枭的老翁“那时辰,上有惊雷劈闪,下浊浪滔天,船内泼进来的水齐腰深,***具灭,伸手不见五指。耳中只闻船身吱嘎作响,随时便会化为碎片,淹没在这风浪之中……众人慌乱恐怖,哭号悲泣,如堕地狱……一个大浪涌来,便卷去了老朽最小的儿子……便是在今日,我都能记得他最后叫的那声‘父亲’……那一夜……跟着失踪的,还有几十名家眷……”

我有心问他为何不停船找寻,随即想到,那样风高浪急的黑夜,纵然是有心回救,也是无力回天,更需兼顾剩下一船人的性命,只能眼见亲生的骨肉葬身鱼腹,心下不禁黯然。

手指颤抖抚过木匣,老者气息急促的一阵咳喘,我觉他面色晦暗,想要起身唤门外的人进来,老者摆手,示意我不必。

歇了许久,长孙无忌理清了气息,长叹了口气,又道:“近年,老朽耳目都昏聩了许多,总是一人静坐时听见那孩子叫我……我知道他心有不甘,若是该死,也应该是我这牵连了全家远逃的白发之人……”

皱眉――左臂一阵剧痛,汗水立刻湿透了脊背。我抽了口冷气,咬紧牙握住了伤处。

“大人……为何要与在下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