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述抬起头,只是与她对视的片刻,眼神就已闪躲如受惊的飞鸟:“小喜跳井死了。”
如同利刃穿胸,沉重的哀痛铺天盖地地袭来,相思愣在那里,连呼吸都仿佛停滞。她忽如离弦箭般扑将过来,十指死死揪住他前襟,金丝银线绣的云纹登时皱作一团,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变得嘶哑:“怎么可能?她、她不是去看关长滟了吗?怎么会……怎么会……”
周述闭了闭眼,眉心深锁,握住她冰凉的手道:“相思,事已至此,节哀顺变。”
可她如何能“节哀”?那个日日在她身旁叽叽喳喳、不平事便要为她抱打不平的小丫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都怨她,怨她让小喜去送礼。若不是小喜在关长滟那里见到周迎,若不是那人逼奸不成,小喜便不会含恨投井!
相思的眼眶泛红,泪水模糊了视线,愤怒、悔恨、痛苦交织在一起,像是烈火在胸口灼烧。她猛然挣脱周述的手,疯了似的要往外冲:“我要杀了他!我要去杀了周迎!”
可周述早已料到,死死地抱住她,一手按住她的后颈,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是要将她的怒意与悲痛一同束缚住。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承受着她的捶打与哭喊,直到她筋疲力尽,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就像那次他们失去了孩子,她也是这样得痛。
可他却永远无法抹去她心头的伤。
屋外,周翎站在廊下,手指攥得发白,指节隐隐泛青。听着相思撕心裂肺的哭喊,泪水终于涌出眼眶。他缓缓滑坐在廊下,神情茫然,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
相思无法让小喜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她要一个交代。可镇国侯府给出的“交代”,是周迎那番冷漠无情的狡辩。
“不过是个不知羞的小丫头,敢来勾引我,被我斥骂几句,自己羞愧难当跳了井,还能怪到我头上?”周迎面无表情,言辞中尽是轻蔑与冷酷。那些经过的下人也被他威逼利诱,口径一致地称是小喜主动纠缠。
周恭简假惺惺地登门慰问,面上关切,实则轻描淡写,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敷衍。
相思第一次如此失态,几乎是将茶盏砸向他的面前:“滚!你们镇国侯府护短包庇,莫要再踏入这公主府半步!”
周恭简愣了一瞬,继而笑笑,敛去面上的假意,冷然告辞。
相思又入宫,跪在金殿之下,恳求许安宗为她主持公道。
可许安宗不过是略显疲惫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漠如常:“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你若难过,便再指派一个便是。镇国侯府人多势大,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他语气淡淡的斥责,以他现在的能力又能耐镇国侯府如何呢?
相思看着他的脸,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权臣肆意横行,而皇权软弱无力。那些泪水与哀求,只不过是泥沙落入江流,片刻就被湮没。
无边的疲惫与痛苦,如潮水般涌来。相思跌坐在殿前,怔怔出神,仿佛整个人的魂魄都被抽离,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
回到公主府,相思心中仿佛积压了千钧重的郁痛,忽然不知从哪里涌起的冲动。她抓起笸箩里的剪刀,手指攥得发白,锋利的刀刃映着她苍白的面容。
“公主!公主不可啊!”连珠吓得脸色惨白,声音几乎要碎成泣音。她怎么也拦不住相思,只能急匆匆地奔去寻周述。
周述赶到时,厅中一片死寂。青玉砖上已散落几绺青丝,如同折断的墨色藤蔓,凄冷而断绝。他一把攥住相思手里的剪刀,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也一并捏碎。
“够了!”周述的声音发颤,看着她剪落的发丝,心底像是被狠狠割开一道口子,钝痛中又有说不出的无力与惊恐。
“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