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显攥住他逃脱的指尖,沉默地注视了他许久,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错了。”
覃显的眼睛有些红,虚弱的声音喷洒在氧气面罩上,很快就形成了浓郁的白雾。
“那次是骗你的,那年在医院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人进来我们的病房。我太生气了,所以也想撒个谎骗你,想让你也知道被骗是什么感觉,对不起。”
“我也是骗子,恶心你是谎言,不爱你也是谎言。”
“因为没办法在你戏耍我的时候承认爱你,没办法在你爱着别人的时候承认爱你,所以才一遍遍说难听的话欺辱你。”
“我以为我会死,所以才把照片掉在你面前,想在你这里也争一回胜,所以才给你看那些东西,不是故意的,所以才答应放你走。”
我后悔了。
这句话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陆时不会留。
“那个问题的答案,是或者否,对我很重要。”
陆时怔了怔,覃显的手指根本没有用力,但他依旧停滞在了覃显的手心,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很热,逐渐开始发麻。
然后他猛然抽出了手,高扬起来,呼吸急促,手掌重重地落下,却又在覃显毫不躲闪的目光下停滞了,绕开了呼吸面罩,扇过覃显的耳侧下颚。
“何必呢。”陆时说。
他转头就走了,病床传来嘈杂的响,三人惊呼着去扶跌倒在地上的覃显,而覃显只是爬在地上,呼吸罩拽掉了,输液管也崩开了,满头大汗,气都喘不上,想要追上陆时的背影。
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循环,当年是他决绝的离开,如今也是他跪在地上求人别走。
陆时没有回自己的家,他还是去了覃显关他的那间房,没有密码,他随手试了试指纹,门就开了。
没有再试别的,因为已经有了答案,他径直走了进去,短短一个下午,花园里的花就已经开了不少,一簇簇热烈的绽放着鲜红。
他坐在那张乌木椅上,天色已经暗了,阴沉着,似乎要落下雨。
捣鼓了一番那个旧手机,他发现那个手机果然有两个系统,两张卡,一张是他当年折了后欠费自动停机的卡,一年后被覃显补办了。
覃显自己给自己发短信,发了六年。
“你在哪?”
“我找不到你。”
“我不怨你,老师,你回来吧,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
“高考那天在考场门前见了一个人好像你,那么多人,我一定是眼花了,可是他真的好像你。如果我没有拆穿你就好了,那样你是不是就会带着花来接我?”
“我错了,老师,你在怨我吗?是我骗了你,对不起。”
“你也骗了我,我们两不相欠了,重新开始好不好?我想见你,我好想你。”
“我妈死了。”
“我以为我会笑出来的,毕竟当年是她不要我,但是看见她的遗像,我还是哭了。我以为是我拖累了她,我以为不要我了她会过得很好,原来她还是过得那么惨,死得那么早。”
“老师,你过得好不好?”
短信一页接一页地翻,时间大多都是半夜,还有许多日常分享的生活,日期一直跳到奶奶去世的那年冬天,陆时咬着嘴唇,眼瞳颤了颤:“不好...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谁也没有了...”
“老师,我只有你了。你在哪里?能不能也带上我。”
“我的病已经好了,大学也很努力,不会拖累你的。”
“不要丢下我,老师,求你了。”
“老师,我好想你。”
“陆时,我好想你。”
“我恨你。”
“骗你的,我爱你,你能不能不要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