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斜他一眼,不知是谁,片刻前还在逼人家小孩改口叫他爹,不听话便往天上抛。幸亏顾槐生是个心大不怕生的,换成哪家娇养的娃娃不得哭爹喊娘?
“两位看上去不像本地人?”顾邑之礼节性地开口攀话。
宋瑙微笑着说:“公子慧眼,我与夫君家住帝都,月初刚成的婚,正计划往东边游历,经过此地落一落脚。”她一顿,“公子的口音样貌,也不似土生土长的汶都人士。”
“对。”顾邑之坦荡承认,“我生长在鹤唳山,移居汶都不满三年。”
言语间,豫怀稷瞥到他里侧袖口上,绣了一小朵茱萸。这件布衣已有些年头,早磨得泛白发旧,时间把茱萸的鲜亮锉尽了,呈现出一块微小的暗红色。
“是吗?”豫怀稷朝他袖子虚虚一指,“说来也巧,公子袖口的花色我在一女子身上见过,针脚特点,粗看之下,竟有点雷同。”他盯紧顾邑之,缓缓道,“更巧的是,她也曾住过鹤唳山,算到今日,离开也两年半,近三年了。”
顾邑之皱一皱眉,收紧手臂,挡住茱萸图案,但豫怀稷仍旧逐节递进地问:“她姓温,单名一个萸字,不知你们是否认识?”
当豫怀稷关注起他袖间茱萸,再到听见那个名字,顾邑之都没有太惊诧。
但他怀抱顾槐生的手微微打战,半晌后,他才问:“她现在过得如何?”
小径中刮来一阵风,顾邑之逆风而立,他在汶都落地生根的这些时日,从县令到夫子,从卸去官服,到归于布衣,有的名字,他太久没听了,是有些恍惚。
但这并不阻碍他的坦然,至于他与温萸相识,他没一秒想过去遮掩。
一直到豫怀稷回应他:“她如今是左都御史徐恪守之子徐斐的侍妾。”
顾邑之猛然一震,似有无数信息,从只言片语中冲涌进他的天灵盖。他很快压下胸口的波动,眼神已然变了。他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名讳?”
“我姓林,双木林。”豫怀稷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地说,“我与内人住在悦来客栈天字号房,顾公子有什么想说的,尽可来找我们。”
一声顾公子,彻底撕开横在他们中间的一层窗户纸。
知道他姓甚名谁,从何处而来,又在哪里定居,明显是冲他来的。
这并非是说漏嘴了,只是在借此跟他透个底。顾邑之看他们返身走远,方才的对话在脑中加速倒放过一遍,最终定格在那句:顾公子有什么想说的。
是想说的,而不是想问的,仿佛在等他来坦白什么。
顾邑之闭上眼睛,细细地想,居于帝都,新婚,双木林,以及隐隐有一点眼熟的面孔……
突然间,一束白光在他眼前炸开。
他想起来,妧皇太妃入宫前,本姓林。
提点完顾邑之,宋瑙这一日跟豫怀稷走街串巷,也有些乏了,没再去别处。
在回客栈的路上,豫怀稷站她左侧,右手环过她的腰,隔开摩肩接踵的人流:“上次跟你提到鹤唳山,我就对顾邑之颇有些在意,之后我让秋华去查这顾邑之的底细,我们到渠州园子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他遣人送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