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中层摸爬滚打许多年,如何不晓得王大人的脾性。他心如明镜,这定是秦姨娘自己的主意。此刻这一拜,心悦诚服。

秦夫人温婉一笑,眉宇间忧色不展,叫人心都拧在一起。

刘昭不敢抬头,低头继续道:“等日后王大人发问起来,夫人只说是刘昭携街道司趁乱闹事,强冲大门。”

秦夫人失笑:“这怎么行?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刘昭坚持:“观夫人眉间有忧色,下官不可叫夫人寒心。当今圣上清明,不会害了下官性命。”

秦夫人默默看他通红的耳根,残破的衣领半旧,沾满污泥,料子尚不如自己的侍女。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微微一叹。

“我……我不是在忧心那个。”

“不知夫人还有何烦扰?”刘昭抬头。

雨太大了。秦夫人裸着纤细白嫩的颈子,在栏杆边坐了一会儿,望着茫茫雨幕。良久,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回过头来。

“刘大人,请听我一言……”

轰隆

雷鸣电闪,飞光如白幕一般,将堤坝上的所有人洗了个透彻。

此刻的洛河,浪花已经高出堤坝顶端两人多高了。堤坝顶上再也不能站人,每一个站在上面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被水浪拍下去。

秦长荣正在冒死抢修近岸一处沙环。那是水压太高时,堤坝下层河底渗水的表现。冲进地下深处的水,会在远处的干岸上冒出来,在地上积累成一个沙环。他带着人,将沙环挖成一口井,加固井壁,以卸去地下水水流压力,防止缺口扩大,影响堤坝地基。

远处,观察手的声音遥遥喊起来:

“不好了!又有地方漏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漏洞了!

秦长荣死死地咬着牙。长时间的劳动使他肩膀发抖,浑身极度酸痛。

浑身湿透的军士道:“秦统领,怎么办?!”

秦长荣说:“郁校尉会处理。我们干我们的。”

军士:“可是……咱们究竟能行吗?这样的水浪,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不觉间,周围所有人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向这边看来。人人脸上都有忐忑。

众所周知,秦家四世将门,长子秦长卿十二岁从军北征,屡立战功,而立之年直领禁军,和当今圣上感情甚笃,为一段君臣佳话。在邪祟末日降临之后,秦长卿一手收编重组了洛阳附近军队。他威望极高,雷厉风行,很快把所有人压得服服帖帖,为洛阳而战。实乃千古将星。

而秦家次子秦长荣,从来都是不如兄长的。

他自小反应慢,只知道专心做事。无论多么勤学苦练,也赶不上兄长。他日日跟在兄长身后,唯兄长马首是瞻。性格也优柔寡断,过分和善。战功没有几个,晋升全靠长辈提携。兄长重伤身退,他也压不住场面。秦长荣统领的禁军逼得来援的梁绛都抱怨连连。人人都说秦长荣是个废物世家子,不是当将军的料子。

正如此刻。如果是秦长卿在此处,军士根本不敢有二言。秦长荣却被大家团团围住了。

秦长荣唯一的优点,就是认真。

认真,仔细,谨慎。别人说一句话,他能记一辈子。圣上曾经下调他到都水监历练,不过是看在他长兄的份上,帮他积累功绩,时候到了便调回来升任。秦长卿却干得无比认真,将老都水使者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