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林昨夜一宿没睡,着人妥帖安葬了小厮尸身,打发了其父母一百两银子,后合衣在塌上歇息,大约是巳时初刻,他父母忽然从外间闯进来,只见范母手拽一片宣纸,全身剧烈颤抖,含痛望着他,
“儿呀,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遭来这等祸事。”
范母羞愤欲死,将那张宣纸扔他脸上,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你瞧瞧,坊间传言你好男风,此事已传得人尽皆知,往后去哪给你说亲去呀....不,不对,别说说亲,就是咱们范家都没脸见人了....”
“回益州吧,回益州吧。”
范父只觉脸面丢尽,跌跌撞撞出门而去,一个不留神,一头栽在地上昏死过去。
范母听得扑通一声,心抖了下,顾不上责备范玉林,又冲出去搀扶丈夫,“来人哪,快去请大夫...”
这个哭,那个闹的,整个范府顿时乱了套。
范玉林在这一片混乱中,深深闭上了眼。
?[47]第 47 章
又是一个好艳阳天,就是风比昨日更大了,吹得人面颊跟扎了刺似的疼。
崔函裹着一件玄黑的披风,立在慎归堂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穿深色衣裳过来见母亲,过去母亲总爱让他着白衫,说是看起来君子如玉,风度翩翩。
从崔家大门至慎归堂,足足要越过五个穿堂,四个庭院,这一路无数崔家人均以异样的目光悄悄打量他。
府上尚且如此,遑论外头。
崔函素有傲骨,依然目不斜视来到这里。
视线一点点从脚下往前端延伸,各式各样的花瓷碎片散落各地,有前朝汝窑天青裂片双耳瓶,他记得这是母亲最爱的梅瓶,下雪便插上几珠红梅搁在里头,走到哪儿带至哪儿,极有情调。
有一套西域来的玛瑙兽首杯,雕艺巧夺天工,她平日爱以此饮酒,喝了酒心情一好,也能给他一个笑脸。
目光慢腾腾游移至她脚下,一双雪白的绣花鞋,她那么怕冷,寒冬腊月竟然就穿了这么一双绣花鞋。
崔函绝望地闭了闭眼,弯腰褪下长靴,只着薄薄的足衣,沿着碎裂的瓷片,一步步往前去,他甚至不敢喊疼,修长的身影一晃再晃,忍住不晃,最终在一片狼藉中跪下来。
“娘,儿来请安。”
他伏低身子,不敢抬眸。
屋子里落针可闻,没有一点响动,恍若无人,他便一直跪着不敢吱声,大约跪麻木了,上首终于传来一道冷漠的嗓音,
“你出去吧,往后爱去哪儿去哪,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为娘这,你不必来了。”
崔函身子一颤,猛地抬起眸,只见母亲穿着一身绣红梅的长衣,靠着孤零零的桌案坐在堂中,外头的冬阳过于热烈,从色彩斑斓的琉璃窗映进来,照亮她整个身子,唯有一张素白的脸掩在阴处。
“娘....”忍不住再唤了一声。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连眼神也木了似的,没有回应。
血从崔函的膝下渗出来,染红了那一片白瓷,他几度哽咽,却也知母亲素来不容人忤逆,不得不从命,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退出慎归堂,待退至门槛外,余光发现父亲背着手立在廊庑窗下。
他神色一顿,拂去眼角的泪,侧身给父亲行礼。
崔父神色复杂看着儿子,心疼道,“回房歇着吧,慢慢来,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记住,你姓崔不姓李...”
应着这话,里头再度传来瓷器碎地的响声,崔函忍不住浑身一抖,崔父见状面罩寒霜,抬手示意崔函离去,自个儿快步往前,绕至堂前。
那崔母李氏坐在阴暗处,目光嫌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