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玮手中捏着茶盏,他阴恻恻地落下一声威胁。
陆纨微微抬眼,他今日?着一身靛青色的锦锻棉直裰。他一向是?脾气顶好的温润文士,眼下却面容微沉。
陆纨啜饮口茶,借着茶雾,他将眼底的真实情绪隐藏了起来,好似云淡风轻地问道:“族叔此话何?意?”
“陆沛霖,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陆玮讽道,“地契副本我上次没有带走。你回来有月余了,总不可能至今尚未见过。”
“陆九郎流连赌坊,对?自家宗族的长辈设局巧取豪夺,”陆玮冷冷地说道,“这俩,不管是?哪个名头,流传出?去都?不好听。”
“你陆沛霖最是?识时务的人,真不明白我的意思吗?”陆玮一双细长的眼尾凌厉吊起,他寒声问。
陆纨不为所动,语气是?唠家常般的随意,他温声说:“‘设局巧取豪夺’,族叔这是?从何?说起。”
“地契我看过,也?给府上的账房门客看了。不知道绮哥儿那头是?什么说辞,但这份地契没有问题。我们?一致认为,上头的手印和签字都?不曾作伪。”
陆纨淡淡道:“九郎委实在金玉坊出?没过,这事儿不假,连五叔公?也?晓得。少年郎玩性大,偶尔荒唐些罢了。”
“又有哪家孩子是?从未玩过斗鸡骰子的?”陆纨轻描淡写一句话,顺理成章地将陆承出?入金玉坊的事情归类在“玩性大”上面。
他说:“族叔若是?强行说‘九郎巧取豪夺’,那恕某直言,只怕族叔这话倒有夸大其词之嫌。”
“老夫夸大其词?”陆玮瞪直了眼睛,冷笑一声,“怕是?你陆沛霖忘了。几年前当着族长的面,是?谁金口玉牙地答应过,为了弥补绮哥儿的右手,从你家的田里划四十亩出?来到绮哥儿名下。”
“而今不过四年,若不是?陆九郎使了阴谋诡计,害绮哥儿受人诱骗。整整四十亩田地,如何?又在短时间内,再次回到你们?父子手中?”
“陆沛霖,本官再怎样也?还是?四品官身,容不得你如此糊弄!”陆玮狠狠拍了拍花梨南宫帽椅的一侧扶手,他拿出?了当武官时的威严,声调浑厚地说。
陆纨浅色的瞳眸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冷凝,他轻微地扯着唇角,语气清冽:“无?论是?犬子还是?某,都?断没有糊弄族叔之意。既然族叔口口声声地说绮哥儿是?受人诱骗,还请族叔示下,绮哥儿是?怎么受了人诱骗。”
“是?有人捆了他的双手,逼迫他签字按手印。还是?有人拽住他的脖子,将他拉扯进?金玉坊中?”
陆玮的神?情明显僵硬了些,他舔了舔薄薄的嘴唇,语气变得缓和:“此事儿,绮哥儿当然也?有错。他不该沉迷赌博,一步步错下去,导致最后负债累累。只是?九郎明知绮哥儿深陷赌坊,不仅不顾同宗之情,还伙同外人一道下饵,此举也?做得过于不甚光明。”
“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来,”陆玮说了句从前他最不屑说的话,他顿了顿,继而平缓地说,“绮哥儿于双手上有损,你我皆知,他今后无?法?考取功名。这四十亩地是?他的立身之本,说到底,他右手的伤俱是?败九郎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