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孟醇怎么能当杜敬弛没存在过?

杜敬弛也不能当孟醇未曾存在过。他熟悉孟醇的味道,怀抱那件外套都如同搂紧一个人,临睡前手机音量总是开到最大,放在距离耳朵最近的地方,做梦都怕错过任何一通来电。

他不喜欢过度紧张,又怕自己不够紧张,最讨厌的还是紧张也没用。

孟醇的事,汪晖楠向着他,没有跟杜泽远透露什么。本来应该令人放松,杜敬弛却感到一阵不上不下的难受,好像很多东西都变的非常复杂,又极其简单瞒着,就当作不存在。这是汪晖楠面向外人的一种体面,对谁都好。

好吗?

麦哥突发疾病当晚,杜敬弛站在冷冰冰的玻璃后头,与家人的倒影里含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它躺在白色的手术台上,似乎在抽搐吧,看不大清,视线模糊了一会儿才重新聚起来。他和杜颖童站在汪晖楠与杜泽远中间,肩膀恰好让妈妈靠着。

走动的医生将蓝色和白色混在一块,将一家人融作一团。

好吗?

杜敬弛如鲠在喉,那些分不清的颜色和体块顺着灯光流下来,铺在地上,他低头恍惚地就看见孟醇,迟来二十多年的恐惧正往哪里倾泻,跟藏住麦哥的桌台一样颜色。

瓦纳霍桑天亮了,积云白的刺眼。祷乐里偶尔路过几只黑黢黢的鸦雀,停在光不溜秋的树杈上,俯瞰乌泱泱的信众。觉得无聊,又拧脖子飞走了。

李响青站在电线杆底下,依着一小道阴影躲避太阳,远远望见孟醇的皮卡车疾驰而去,低头吐出一口烟,指骨顶顶鼻梁,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赛嘟扒着门框偷偷看她,末了悄悄缩回屋子里,躺在干燥发热的床上,蜷起身子假装还在沉睡的模样,静静听着李响青关门离开的动静。

电话亭新落下不少灰,廉价的蓝色塑料棚发黄发黑,底部趴着一些之前还没有的焦枯植物。

不具太多重量的话筒在孟醇手中飘着股锈味,坠着一颗心跳不动、往下沉。他垂着眼皮,嘟嘟响的信号声如同越拉越紧的弦,节奏似乎愈发快也愈发乱套,使五官略显僵硬。

他深吸一口气,耐着心等待自己被杜敬弛接起的时刻。

铃声震个不停,孩子捧着手机跑到杜敬弛面前邀功。扣群]⑦一?灵⑤?八八]⑤九灵追?更本?文

杜敬弛来不及放下手中编织滑稽的草娃娃,手忙脚乱地用肩膀夹住电话。

“孟醇?”

杜敬弛那头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动静,大概是风呼啸传来的声音。

孟醇在三面环闭的塑料棚里睁开眼,呼吸从急到缓,慢慢平稳下来。

杜敬弛把手机拿进掌心,“...最近都要入夏了。”

又近一年。

杜敬弛听见孟醇的呼吸声,脑海那根旷久紧绷的弦突然放松起来。是很多很多他想逃开、做不到不害怕的事情,猛地被这份沉默裹住了,好像孟醇已经站在身前,眼睛看着自己,他也看着他,让记忆将两个人安安静静织在一起,落在地面。

“你猜我现在在哪。”杜敬弛坐在树下,奶奶身后的小坛子新长了些不知道品种的花,温度匀出来的香气带着日光热烈的味道。杜敬弛搭着哑巴奶奶的轮椅,将话筒朝半空挪了挪,“哎哎等会,不猜这个,这个没难度。”

他看着老奶奶精气神十足的样子,把手机伸过去收音。

孟醇听见掌声和气流被划过产生的振动,都是他熟悉的。

“你猜奶奶在干啥?”

杜敬弛过了一会,哼哼道,“猜不到吧?”

他又额外给了孟醇一点思考时间。

还真猜不出来。

在干什么?孟醇在心里问。

杜敬弛给太阳晒得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