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殷莳,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化解危机的,却又不想引她回忆经历过的恐惧。
怪不得她迷茫。
“莳娘,皇权之下……”沈缇想安慰她,然皇权之下,谁都是蝼蚁,怎生安慰。
连沈缇这般言辞犀利者,也无话可说。皇帝别说让殷莳死,皇帝便是要他死,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他刻进骨子里的认知。
殷莳抽手,沈缇放开了她。
殷莳斟了一杯酒,低头饮下,人冷静了很多。
她问:“是不是很可笑?”
沈缇道:“什么?”
殷莳道:“我一心不入婚姻,是不是很可笑?”
以为自由,却差一点就死了。
沈缇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在质疑她自己。
“不是。”沈缇道,“你之所想,皆说得通。”
“女子在家从夫,婚姻不由己,所嫁之人人品相貌性情,皆由父母。故许多女子所嫁非人,一生蹉跎。”
“待到夫家,常受婆母压迫。于闺中不论如何娇养,待到婆母跟前,立侍跪奉常有。更有苛刻者,使媳不得近子,妻不见夫面,生守活寡,又因子嗣不丰受责。”
“在家、出嫁,已是两重受压。在这之外,还有第三重。”
“是我。”
“是天下的夫君。”
“他们不只想要妻子举案齐眉,还想要妾室红袖添香。或如我,另有苦衷,所以有冯洛仪。”
“但不管什么原因,什么苦衷,一切一切,都不由你。”
“而莳娘你想要的,其实,便是‘由己’两个字。”
殷莳看着他。
什么时候,他已经能看得这么透这么明白了。
“可是莳娘。”沈缇却接着道,“因你是女子,才会只关注于婚姻,一心想挣脱。”
“若你是男子能立于朝堂便会知道,走出了垂花门,世间也无真正的‘由己’。”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话常听吧。可便是陛下又怎样,众人皆知陛下爱贵妃不爱正宫,又怎样,终究贵妃只是妃,便是天子也不能全由己。”
“莳娘,你所想要,并不可笑,只是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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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天真。
这种天真是另一个时空和平、安稳、法治的社会造成的。
觉得自己很懂古代,很懂封建制度,很懂权力。
真的直面皇权的时候才惊觉了天真。
封建皇权社会里,妄想法治社会的安全和自由,还以为可以兼得。
怎不是天真。
殷莳闭上了眼睛,感到强烈的挫败。
沈缇不再说话。
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斟了一杯又一杯,将那盅酒喝干。
让她自己消化。
到她晃晃酒盅,再倒不出来一滴,他伸手去接过了酒盅。
“你说的话,我并不赞同。”沈缇坐下,把酒盅放下。
殷莳看他。
“你说人生终是独行。”沈缇道,“我不赞同。”
“正为了不独行,所以有婚姻。”
“婚姻中,自有不幸者,但世间更多夫妻是相濡以沫,互相陪伴扶持着走过一生。生同衾,死同穴。”
“便有先失偶者,亦子孙满堂,享天伦之类。”
“婚姻,便是为了不独行。”
殷莳不说话,只看着他。
沈缇叹息:“可是莳娘你,不信人间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