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晏披着斗篷,跟着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整张脸,他低头走着,心里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要带他去哪,他将他从净房救了出来,却始终一言不发。他紧紧攥着钗环,不敢掉以轻心。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不会是另一个比净房更可怖的地方……

这一刻,他心底升起的是无尽的悲哀。身为蝼蚁便是如此,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控,只能随波逐流,听从那些贵人们的吩咐。

然而同时,他又止不住生出一股不服。凭什么,凭什么他要遭受这些,凭什么那些人就要高他一等,他们都是人,除了出身,他又比他们差了哪里?

随即他又有些颓然。是啊,出身,仅一个出身就能让他们永远凌驾于他之上。谁让他没生在一个好人家,偏还长了张惹祸的脸。

他不禁摸了摸还在隐隐发疼的右颊,浮上脑海的不是冯音真时而痴迷时而厌憎时而不甘的眼神,而是一双清澈干净的瞳仁。

她看向他时,没有其它情绪,没有厌恶、没有恶心反感,也没有怜悯。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平等,将他与其他人放在一起看待的平等,而不是一个物件,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尽管她下令毁了他的容貌,他心里也生不出一丝怨恨的情绪。

相反,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终于不用再日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了,既要对冯音真谄媚示好,又要时刻担忧情绪不稳的她再想出什么方式折磨他,也不用惶恐着他的存在被别人知道,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不敢逃离的牢笼,有人帮他划出了道口子。

虽然是以容颜被毁的代价。

只是可惜,牢笼一个接一个,他似乎依旧没有逃出……

“赖兄,这就出宫了吗?”

一道粗犷的声音唤回了荣晏的神智,他悄悄抬起眼,透过兜帽可以看到前方宫门口,几个身穿禁卫军制服的侍卫正热情的和他身前的人打招呼。态度亲切,仿佛很是熟识。

那人却神色淡淡,不远不近。

“嗯,王爷还在等着,不敢耽搁。”

“那快去吧,快去。”侍卫略带巴结的笑,瞅了身后的荣晏一眼,没有说什么,径直打开了宫门。

等等,宫门……

荣晏茫然四顾,真的是宫门口,不久前他被乔装带进来的地方。

“愣着做什么。”那人朝他低喝,“还不快走!”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机械的跟着他往出走。

直到走出宫门很长一段距离,他才回过头,眺望那座宏伟却也冰冷无情的宫殿群。

他居然就这么走出来了……没少什么,完整无缺的从宫里出来了……

他眨了眨眼,鼻头间忽然开始酸涩。原来出来也不是那么难。

“王爷,人带来了。”赖虎停在一辆马车前,弯腰俯身,神情恭敬,隐隐含着几分崇拜。

荣晏仓皇的望过去,一时竟是忘了行礼。

马车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挑起了帘子,朗朗如明月般清雅无双、气度非凡的男人从里探出头,漠然的上下扫视他两眼,着重在他脸颊处停留了片刻,声音冷沉而淡漠。

“若儿?”

“不……”不知为何,再提起这个名字,尤其在这个男人面前,荣晏只觉满心羞躁,恨不能立马有个地缝钻进去。

“奴……在下名荣晏。”

“荣晏。”萧彧面色平淡,明显对他叫什么不感兴趣,他只关心一点:

“可记恨王妃?”她毁了你的脸,也断了你攀附权贵的前途,可会恨她?

“……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