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几个望族子弟,掠劫财富来充实国库,其实打压望族自前朝起就被提上了日程,兴科举兴了那么多年,士族们早已不复昔日荣光,李斯焱此刻打劫他们,表面看是他雷霆手段,其实未尝不是他不得不为之。
他放着一群精明能干的臣子不用,偏偏挑了脾气坏的我,以及蠢乎乎的魏喜子:一对没头脑和不高兴来当他的近臣,或许是他也没有底气能拿捏住那些个才俊,所以才索性让两个笨人在旁伺候。
甚至他的即位,有时我仔细想想,都会不寒而栗,按本朝先例,成年皇子都该外放出京的,可为什么先皇迟迟不下诏给他授职呢?先太子与其不睦已久,先皇却从不从中调解,甚至态度暧昧,颇有养蛊的架势,而且……先皇知道太子不利生育,抱养了二皇子的两个儿子,如果他真的想让太子顺顺当当即位,那为何不好生帮忙瞒着,却让整个朝堂最刚正的我阿爹把此事记录下来呢?
这些幽暗的东西都藏在史家简略的笔墨后,不能细想,一旦细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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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管后来体悟到了多少东西,当时的我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傻瓜,只知道白天当差,晚上剪纸钱,单纯地不快乐着。
中元那日,我剪的冥币刚好攒满了两篓子,午后,我抱着那两篓子冥币去找庆福也就是每天跟着李斯焱的那个内廷总管,告诉他,我想祭拜亲人。
庆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没门。
我只觉不可理喻:“本朝以孝安天下,你们却连祖宗都不让祭拜,这是什么道理?”
庆福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道:“沈起居郎,天下人莫不为陛下的子民,你在宫里祭拜父母,若不慎引火走水,岂不会伤到陛下吗?若是烧着了陛下,那不就是不孝了?”
好一个闭环逻辑,说得我无言以对。
庆福走了,我站在紫宸殿一角,手里抱着两篓子冥币心痛难言。
这感觉就像是你挣来了家财万贯后衣锦还乡,乡亲却告诉你令堂令正已仙逝多年,坟头草都长出了两尺高了。
去求求李斯焱吗?不,旁的事也就罢了,涉及我父兄之事,我不想要他的丝毫恩惠。
看着这两篓子冥币,我鼻子慢慢地酸了。
人就是一种容易被小事击溃的生物,我想起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宫里,被迫伴在喜怒不定的仇人身边,逢中元之夜,连给去了阴间的亲人送点钱都不行,日子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站了一会儿后,我抱起两个篓子,用袖子擦掉泪水,慢慢走回紫宸殿。
回殿时看到庆福正候在书房外面,他告诉我,中书省刚遣来了个主书,给皇帝送起草好的诏书,魏喜子在里面做书记,暂时用不到我。
我情绪低落,随口哦了一声。
庆福扫了我一眼,冷漠地提醒道:“沈起居郎,你的眼睛肿了,回去打理好,莫在御前失仪。”
我气哼哼道:“我便是把自己收拾得和仙女儿一样,你们陛下照样瞧我不顺眼。”
庆福努了努嘴,这个幼稚的神态和他松垮的脸极不相配。
我百无聊赖地在门口候了一会儿,问庆福道:“里面是田主书还是于主书?”
庆福本不想回答,被我歪缠得烦了,不耐道:“是个新来的,姓孟,名字不知。”
我傻了,眨了眨眼,只觉口干舌燥。
“是叫孟叙吗?”我小声问道。
庆福不高兴道:“都说了这里没你的事,你赶紧去把眼睛消消肿,瞧着跟个核桃似的,真难看。”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如离弦的箭一样直冲回了我的房间,慌忙翻出了脂粉,对着铜镜仔细地涂上膏子,再拿细粉盖住,最后匀了口脂点在唇中。
上班不值得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