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这么穷奢极侈,在一罐粥里撒了那么多胡椒粒?

答案想都不用想。

韦训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再不抓紧时间爬起来回去,一行人的旅费马上就要被挥霍光了。

院中传来噗通一声翻墙落地的闷响,接着一串脚步声靠近过来,韦训一听便知是师弟十三郎,听他鼻息中气十足,脚步也稳健,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心下稍安。

小沙弥举着蜡烛爬上梯子,光头从阁楼入口冒出来,眨眼看见韦训盘腿坐在黑暗中,双目机警有神,显然是恢复神智了。十三郎心中大喜,压着声音叫道:“大师兄你终于醒了!”

韦训开口就问:“敌人是谁?”

十三郎一愣,心中登时万马奔腾,表情复杂而扭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是青衫客。”

韦训听他称呼自己外号,不明所以,蹙着眉头问:“什么鬼?”

“大师兄,你这次可把九娘给坑惨了。”

十三郎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把他离去之后,下圭县多宝塔节度使宝物失窃、不良帅罗成业惨死家中、县衙飞刀传书举发孙家店青衣奴、韦训被当作第一疑犯全城缉捕的事一一详述。

他又说:“没想到跟踪九娘的那个行脚商是她兄长派来寻亲的人,还是个微服私行的大官,你走之后,要不是他假扮九娘父亲,用官员身份作保,九娘就被你牵连抓去过堂受刑了。”

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巧合,韦训越听越是胸闷,刚刚疏散的上焦经脉似乎又涩住了,他咬着牙问道:“她现在人在哪里?你怎么不跟着保护她?”

十三郎说:“和那个姓杨的官一起被软禁在县衙内宅,吴县令的家里。虽有吃喝,但不让出门。也怪我嘴馋,为了蹭素斋挂单莲华寺,如今封城抓贼,有僧籍的僧人都被关在寺里天天点卯,我只能回去关禁闭,夜里才能翻墙来看你。”

韦训胡乱裹了裹烫伤的那只手,起身准备去找宝珠,十三郎拦着说:“等一等,师兄先把炉子上的药吃了再走,九娘叮嘱我拿过来,说是好不容易才买到,又说灌也得给你灌下去。”

宝珠擦净身上的水痕,裹上湿漉漉的长发,将贴身的香囊用五彩线拴在腰间,再穿上里衣,接着唤来下人把水冷掉的浴桶搬出去。她心想好在下葬的时候身上配着常用的瑞龙脑,胡椒虽贵,有钱总能到手,这交趾国朝贡来的奇香也不知哪里去买,可要好好保管。

被囚禁在此虽有千般苦恼,唯有拥有仆人这件事上遂心,她也能用澡豆好好把头发洗一洗,只可惜不是自己信任的婢女,不能如臂使指,还要自己涂上发油擦干。住在宫里时被许多人精心照料,不需劳动分毫,她可从没想到这一头青丝越长越多就越麻烦。

宝珠坐在榻上擦着头发,突然听到小窗外传来三声轻轻的敲击。

这次没有爬墙的笨拙声响,敲窗声从容不迫,好像普通客人站在门外来访一样。宝珠愣一会儿,心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不知道见了面应该说些什么?痛斥他不告而别,还是发泄被他牵连囚禁的怒气?

沉思良久,窗外又传来三声不长不短的轻轻敲击。

宝珠把袖子翻下来遮住手背,开口唤道:“进来吧。”

韦训无声无息地从窗外翻了进来,飘然落地,除了气色依然苍白以外,行动倒与往常无异,被烫伤的左手草草裹着,用布帛系成十字结,拎着那只装着药粥的瓦罐。

两人对视片刻,一时无语。

空气里残存着宝珠刚刚沐浴过的潮湿水汽,她披散着头发,身上的幽香被热水蒸腾过,萦绕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韦训疑心自己在错误的时间闯进了私密场所,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再翻身出去。

宝珠看他像犯了错的猞猁一样局促不安地贴墙站着,滔天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