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仪不知他打什么算盘,只得上前,从宫人手中接过箭筒,帮他系在腰背上。
她回了座位,靶场前只李绍一人独立。他已褪去繁杂的朝服,骤起的风卷席着单薄的银白武袍,袍角翻涌如云。
李绍持弓而立,姿仪英武,犹若天神下凡。
箭靶上还有李桓先前射入的箭。李绍拉满弓,锋锐的箭镞对准,顷刻间杀气毕现。
几乎每一箭都从靶上箭的箭尾处射进,穿破芯子,劈成两半。李绍的箭又狠又快,又精又准,那靶子上的箭似木片子一样往下掉了满地,取而代之的是李绍的箭。
待差最后一箭,李绍脑海里忽得浮现李慕仪委屈的面容与声音,紧了紧手指,眸色倏尔发深,转身拉弓,发出的箭如疾风刺破长空,扑扑咻响,直冲李桓而去!
速度之快,几乎来不及反应!
三棱箭镞锋锐中带着狠绝,像是穿透他的头颅一般从耳边呼啸而过,李桓浑身一下寒极,根根毛发悚立。
一绺乌黑发丝轻飘飘地旋浮落地。
御林军铮然抽刀,大喝道:“护驾!护驾!”
李慕仪惊得手指发抖,死死握住座椅扶手,几乎都要站起来,仿佛那御林军的刀若是挥向李绍,她都愿意扑上去为他作挡。
“退下!”李桓垂眉怒喝一声。
他几不可见地战栗着,好久,才平复下呼吸,抬起眉来看向李绍。
此时黑云压城,自李绍身后的空中沉沉滚来,一时天光大黯,难辨黑白。
李绍眉眼冷峭含讥,锋芒毕露,手持弓箭游龙似一收一抬,奉到李桓面前,“是臣箭术不精,请皇上降罪。”
·第49章 满春娇(二)
御林军自有李桓的近卫,见李绍此行分明故意,却谎称箭术不精,当即怒喝一声,“雁南王,你放肆!”
李绍不亢不卑,也不辩解,再道:“请皇上降罪。”
李桓手骨从耳侧抚下,似在驱赶寒意,墨色的眼睛盛冰,阴狠的戾气几乎贲张而出。他看了看李慕仪,这大概是自从李慕仪入宫成为他皇姊开始,头一回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她从头至尾都在注视着李绍。
这不是他的永嘉。他的永嘉,教李绍夺走了……
李桓咬咬牙,鹰一样锐利的眸盯紧李绍,好一会儿,他那浑身的狠戾尽数消散,道:“朕无碍,谁都难免有失手的时候,没有伤到人最好。只是希望两日后在猎场较量,哥不要输给奕陵君。”
李绍着实对李桓有些刮目相看,他果真不再是当初哭闹着跟李慕仪撒娇的孩了,生死一条命牵在别人指掌之,这等奇耻大辱都能忍下,果真是李家的孙,仿佛他们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
李绍意料之外地笑笑,回道:“小小越祗,大梁还不放在眼里。皇上多虑了。”
李桓疲累地说:“朕有些倦了,就不多扰哥了。”
“不习射了?”李绍讥诮,又瞧了眼李慕仪,“正巧出宫,永嘉,你同哥一起么?”
李桓蓦地攥紧手掌,他想说什么,待听得李慕仪答了句“好”,什么话也便说不出了。
可他不甘心。
李桓说:“后天猎场,奕陵君萧原想见一见姐姐。此次他为求亲而来,奕陵君是条汉,也是值得托付的人,若是姐姐能嫁过去,越祗与大梁可修秦晋之好,请姐姐好生考虑。”
李慕仪指尖发冷,以遥远又陌生的目光看着李桓,“十三……”
李桓瞧见她眼神里无尽的失望,一时攥紧拳,什么也没说,道了句“起驾”,便由众人拥簇着出了武场。
李绍目送他远去,眼里如同冰封,待人走后,他贴近李慕仪耳侧,问她:“晓得自己养出一条狼崽,还被反咬一口是什么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