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功劳,莫说在后宫地位超然,统管各司事务,便是前朝老臣看见他,也要给三分面子,端的是炙手可热,权势滔天。
温朔骂他“老奸巨猾”、“心术不正”,温昭却模棱两可地说,此人“深不可测”,能为友绝不为敌。
蒋星渊知道天子心腹绝非寻常宦官可比,却没想到窦迁风光到了这等地步,一时间起了几分好奇之心,鬼使神差地跟在轿子后头往前走。
轿子拐过御街,行至鸡儿巷,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文官从斜对过奔来,对着轿子点头哈腰,将一个沉甸甸的匣子递给眉清目秀的小黄门,向他不住拱手,似是有事相求。
小黄门转过身,嗓子又尖又细地禀报了几句,弯腰掀开轿帘。
年逾六十的老人穿着身紫色常服,花白的头发以金冠束得整整齐齐,瘦削的面容上没有几两肉,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好像能直直射进人心里去。
“这不是翰林院的林大人吗?”窦迁“呵呵”笑着,作势欠了欠身子,把那位诚惶诚恐的官员吓得险些趴到地上磕头,“老臣今日休沐,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吧。”
“是是是。”那位林大人点头如捣蒜,手掌向上,对着小黄门手里的匣子做了个托举的手势,满脸谄媚之色,“孝敬老祖宗的一点儿薄礼,还望老祖宗莫要嫌弃。”
看着他退到一边,以袖子不住擦汗,小黄门脸上露出一点儿骄矜的笑容,请示窦迁道:“老祖宗,您是去仙音阁听戏,还是回宅子里休息?”
窦迁摆摆手,道:“先去净身所。最近送进宫里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不像话,我要当面问问那几个狗奴才,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蒋星渊如同被什么精怪摄去魂魄一般,一路跟到城郊的净身所。
窦迁踩着小黄门的后背下了轿子,里面当差的宦官们早在门口跪了一地,领头的那个一边告罪一边解释:“老祖宗,不是奴才们找借口,说句不中听的,若不是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哪个愿意把孩子送到咱们这儿挨刀子?您要生得好、聪明伶俐的,还要他会识文断字,这一时半会儿往哪里去寻……”
再往后的话,便听不见了。
蒋星渊在净身所外徘徊许久,望见低矮的围墙里面,竖着几株蔽日干云的大槐树,雪白的花串吊满树梢,像一只只袖珍的吊死鬼,侧耳细听,角落的房子里时不时传来凄厉的哀哭声,声音还带有几分稚嫩,只觉一股凉气顺着脚后跟缓缓爬上来。
他几度想要转身离去,又不敢面对絮娘,到最后脚步迟滞地走进对面的茶馆,要了两个芝麻烧饼,一壶热茶,对付着消磨光阴。
一直等到天色发暗,窦迁才从里面出来,坐上轿子,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蒋星渊隐约听过,本朝对宦官向来宽厚,每月有固定的俸银和两日休沐不说,等级高些的还可在外头置办宅院,娶妻娶妾。
今日的所见所闻,印证了传言不虚。
蒋星渊没有如白日一般跟上去,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耐心等待。
也是事有凑巧,不多时,两个太监满脸晦气地走进来,在不远处的桌前落座,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黄酒,大吐苦水。
“老祖宗嫌咱们办差不力,可你说说,他提的那些要求,是那么容易达到的吗?”长了对招风耳的太监“咕咚咕咚”灌下半碗黄酒,唉声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