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洪灾伤亡惨重,短短几日,从上游冲向下游的浮尸数以千计,每看到一个被河水泡得灰白浮肿的尸体,絮娘就要提心吊胆地奔过去,确认那人的面孔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下,她的状态越来越差,蒋星渊跟着看着,渐觉心惊肉跳。
找到第十日,蒋星渊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着胆子拉住絮娘,道:“大娘,咱们找了这么久,始终打听不到阿淳哥哥和阿姝的消息,也没有见到他们的……我觉得,反而是件好事。”
见她神情恍惚,他紧了紧手臂,轻声道:“有没有可能,他们被好心人搭救,早就平安上岸,也在四处寻找咱们,路上正好走岔了呢?”
这种可能何其渺茫,听在悲痛欲绝的絮娘耳中,却成为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
“真的吗?”她颤动着睫毛,无助地被蒋星渊搂进怀里,只觉头昏脑涨,眼前发花,“那该怎么办?”
“我先去咱们登岸的码头附近看看,若是阿淳哥哥在那边等我们,自然最好,若是不在,也有可能是直接去了京兆。”蒋星渊轻抚着她瘦弱的脊背,摸到皮肉下支离的骨骼,心口又酸又疼,“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耐心等我的消息,好吗?”
他顿了顿,又道:“何临叔叔那边,也要支会一声。要是还找不到阿淳哥哥,我在码头和附近的客栈给他们分别留个口信,说明情况,再雇辆马车,咱们去京兆等他们,这样便可确保万无一失。”
虽说没有找到蒋星淳的尸体是个遗憾,可他也不敢放任絮娘继续这么没日没夜地找下去,时时触景生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性命。
絮娘魂不守舍,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又本能地相信蒋星渊的判断,自然是他怎么说,就怎么做。
两日之后,蒋星渊坐着新雇的马车回来,接上絮娘,言说诸事已经安排妥当,带着她踏上最后一段路途。
他没给蒋星渊留下只言片语,倒给何临留了封信。
信里,他说他们已经安全渡河,久候不至,另请了队镖师护送,请几位兵士回定州复命,向温昭转达谢意。
富平地如其名,物华天宝,富庶繁华,真可谓“户户鸡犬饱,家家有余粮”。
马车从热热闹闹的集市经过,蒋星渊掀开帘子打量着车水马龙的景象,听着花楼里传来的丝竹之声,一时间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一路行来,他亲眼所见饿殍枕藉,哀鸿遍野,如今,又目睹着太平盛世,莺歌燕舞,天差地别的两副景象,令人忍不住生出怀疑
数百里之外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难民,定州城墙上以血肉之躯抵抗辽国侵略的良将壮士,真的存在吗?为什么这里的百姓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毫不忧虑呢?
可他来不及细细思索其中的荒唐。
原因无他,离开儿女们失踪的河边,絮娘的状态并未好转,反而开始恶化。
0118 第一百一十四回 悲魂入幽梦昼夜哀啼,疑心生暗鬼坐立难安
黄昏时分,蒋星渊扶着弱不禁风的絮娘走进客栈,要了间安静的上房。
他打发车夫买草喂马,出去寻了位可靠的郎中,请对方为絮娘诊脉。
郎中沉吟许久,避着病人对蒋星渊道:“这位娘子神思不属,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怕是要有损寿元啊。”
蒋星渊发了急,问道:“可有什么法子医治?”
“心病只能心药医。”郎中摇头叹息,架不住他一再央求,挽了挽袖子,“我给你开一个安神静气的方子,你照着抓药,给她吃两天试试看吧。”
蒋星渊亲手煎好药汤,一勺一勺喂絮娘服下。
絮娘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地张口吃药,眼泪顺着瘦得脱了形的脸颊滑落,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