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这小子不知是疯的时候换了个芯子还是怎么,或许?他已不是令狐危,他当初拉回来的是个尸体,其实是另一个鬼魂附在他身上,令狐危已早死了?
性情大变不说,怎的突然这么有实力?
方才那么多人围着他斗兽似的斗,他身有挂碍,背着自己,携着傻子,也是众人难敌,无人能逮,一个个连他的衣袂都摸不上。
别说,颇有当年悟空大闹天宫那股一根金箍棒在手,花果山杀到南天门的混劲儿。
此刻也是跑的比猴儿都快。
今日杀辕大会上闹一场,尸体见了,血腥气闻了,故人也险些相见。
方才他俩个又掐起来,林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总是这样,有一个步步紧逼,剩的那个就步步退让。
轮换着来,不是你,就是他,不肯消停一刻,好似无解死局。
只想,还是半大小子精力旺盛,有力气将爱恨都分明。
什么事都要追求个结果,到底还是年轻。
方才打斗间,仇滦那小子凑近了,忍不住,林悯还是在布致道背后斗笠下瞧了他一眼,只见那小子年纪轻轻,胡子也不刮,鼻下颌上青了一茬,鬓角倒生的好看,齐齐整整,人也周正,如今又是江湖闻名的仇大帮主,如他当初所愿,与他父亲齐名,威震天下,可称大侠,不知是多少女侠美人的梦中情郎,他的美名,自己都是听过的,生的那样好面貌,自己却不珍惜,头发梳的邋遢,众多落拓黑发之间,如今年纪,竟然夹杂了几根白发。
上回邀仙台见他,他来救自己,明明还没有的……
他今年才不到十九的年纪。
又瞥见他一身褐色麻衫子,颜色给他穿的灰扑扑,没一点儿鲜活气儿,袖口出掌打拳时,卷开破下几个毛茸茸地口子……林悯忽而想道,他该找个好女人,给他做做衣裳,刮刮胡子,或许,这小子是个健全的真好汉,又不比自己,他们还会生一群小仇滦,跟他一样老实憨厚,可千万别给人几颗糖几句好话就拐了去,他娘子可得把孩子看紧了,想着想着,有点想笑,嘴角勾了勾。
他今年才多大,日子还长呢,何必念念不忘一个废了的老东西,日后多与人结交,与他说得来的,令他喜爱的岂止只会有我这一个忘年交,他人那么好,那样赤诚的一个好孩子……
林悯忽而有些累了。
软下身子,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正狂奔乱跃,轻功施展起来,正与天争高的猴儿身上,也不说什么话。
林悯的胸膛挨着他的脊背,两人的心跳几乎是贴在一起震动,布致道奔着奔着,便不仅仅是为了逃跑,已然忘我,忽而越奔越快,大有这样背着他跑上一辈子的感觉,日头在他们背后往后落,斜阳晦在云里,万丈霞光隐而不发,憋的天幕青紫暗黄说不清,总之是个五味杂陈,万物都在往后走,一切都过去了,只有他一直在往前跑,穿过风,将风也撕裂,心中又是欣喜,又是辛酸,忽而想哭,忽而又想放声大笑,喊出来,把山也震倒,斜阳也吼落,没有星星,没有风,没有,什么都没有,天地破灭也好,一片漆黑也罢,只有他和他,他可以背上他跑一辈子,只有他们两个。
他不再愤愤不平,也不再觉得孤苦伶仃,所有的伤害,他祈求他忘记,欠的债,慢慢地偿。
他的心也会疼,他什么都能感受到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想的清楚,也看得明白。
他要跟着他一辈子,他不是令狐危,也不是布致道,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给他当狗一样拖回去的疯子,他只是个自此以后赖上他的疯子。
如果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骨子里,是会变成疯子的。
他这疯子从今之后不会再害人了,他只会爱,他只爱,一生一世都跟着他,听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