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在路上,见了不少举子,也顺手帮了不少人,得了许多感激,但他们对这些谢意不甚在意,一路赏花弄月,慢悠悠地终于到了南京。

贾府之人早就翘首以盼,胤祺的马车刚到了南京地界,便被守在路旁的贾家人迎了上来。

贾家回乡的时候,家里伺候的下人散了大半,此时守在路上的,却是贾家的旁支之人。

自从离了京中,那些攀附贾家的人,如年兽状一哄而散,旁支的子弟再也摆不出那吆五喝六的架势,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外头找些差事,学个眉眼高低。

此时守在路旁的,便是最近得到了王熙凤青睐的一个旁支子弟,名叫贾芸的,只见他穿着普通的青布衣裳,他一见着马车,当即欣喜若狂地迎接上去,舌灿莲花的请两人去贾府下榻。

黛玉与胤祺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想与贾家牵扯过深,只笑着婉拒,贾芸再如何殷勤,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瞧着他们的车架远去。

身为恒亲王,胤祺在南京城里也不会缺地方住,没多久,他与黛玉便安置妥当了,这才给贾府送去帖子,第二日去他家拜见老太太。

贾母受了这番刺激,儿子孙子均不在身旁,家里又被夺了爵位,举家从京中搬回老家,可以说眼睁睁的看着家族落败,她的身子一下子就垮了,若非家里实在没人,她强撑着一口气,想必早就倒下了。

尽管已经知晓,但等到亲自见着贾母,见着她那失了光泽的白发,见着她那浑浊不堪的眼神,见着她那布满皱纹的双手,酸涩依然袭上黛玉心头。

黛玉丧母之后,初初入京,贾母给了她不少的关爱,不可否认,确实让当年的黛玉感受过脉脉温情。

此时贾母已经没有了国公夫人的诰命,按礼应当给胤祺和黛玉行礼,她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站起身,誓死不离开的鸳鸯忙扶住贾母的手,贾母站稳便要往下拜去。

黛玉连忙俯下身子,拦住贾母行礼的动作,贾母顺势站起,布满皱纹的手摸上黛玉的脸,瘦骨嶙峋的,肉皮松弛,尽显衰老。

“玉儿,我的玉儿,快让我看看这两年身子可好些了没?”

贾家在南京的老家到底不如京城繁盛,贾母在富贵窝了住了这么些年的人,骤然到了南京的村子里,只觉着从水土到饮食,哪哪都不习惯,本就受了打击,又病了两场,疲态尽显。

黛玉见着鸳鸯身上也只穿普通的棉布衣裳,正屋里只摆着几个粗陶制成的瓶子,虽有野趣,能说上一句风雅,但到底不再富贵,想必贾母真真受了不少苦。

家门不幸,得了那样的子孙,真真是冤孽,儿女都是前世的债,这话果然不假。

黛玉轻轻地蹭了蹭贾母的手,垂着泪说道:“谢外祖母关心,得五阿哥关怀,我只觉着天地疏朗,心里也舒服起来,这两年都没怎么病过。”

贾母从鸳鸯手中拿过玳瑁眼镜,仔细地打量着黛玉,只见她脸上被风吹日晒的并不如在京中那版无暇,但脸颊充盈起来,气色也肉眼可见的好上许多。

在黛玉身旁的,是长身玉立的恒亲王,尽管他的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亲王,看着黛玉的眼神却仍然犹如昔年一般的专注,满心满眼里都只有黛玉一人,全无旁人。

“好,真好,在我死之前能见你一眼,也能瞑目了。”见着两人感情甚笃的模样,贾母拍着黛玉的手,欣慰地说道,眼见着她便没几年的活头了,九泉之下,她见着早逝的女儿,也有话说。

正当两人亲热说着话时,门帘又被掀起,一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混账东西,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贾母立即斥责,那男子顿住脚步,见着屋子里有客来临,更是有女客在此,想到前些日子听闻的,恒亲王及福晋即将要来的消息,他忙躬身作揖:“是宝玉冲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