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错愕地看着探春。

此时正是三九天, 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丫鬟婆子们都缩在屋子里取暖,连廊里头却也没有其他人, 因此探春这堪称石破天惊的话语, 唯有黛玉听见。

探春的脸被料峭的寒风吹得通红, 乌发缕缕散落在颊边,她深深地呼吸,平复着追着黛玉跑来的小喘, 一双眸子却亮晶晶地, 期待地盯着黛玉。

“三姑娘, ”黛玉敛起了笑容,正色言道:“你知道蒙古是什么地方吗?你又知道蒙古王公是什么性子吗?”

探春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她久居后宅,就连去旁人家做客都没去过几次, 不过是从母亲长辈的闲谈中知晓宫中嫁格格一事。

这般闲谈之语,原先不过是随意听过便罢,从未在探春心里留下涟漪,但在贾府危急存亡之时,这事情突然浮现在探春心中,久久没有消去。

探春自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她望着远处在被朔风吹得蔫了的红梅, 早些时候她们姐妹并宝玉还在对着这红梅吟诗作画, 宝玉更是亲自去栊翠庵讨了几枝, 在瓶中插着格外鲜亮, 然而被雨打风吹之后, 梅花也从枝头凋零,再不复早先的盛景, 好似预示着她们姐妹的命运。

“宫中的格格都得 ,我如何嫁不得。”

探春梗着脖子,倔强不已。

黛玉深深叹气,确实,继大公主之后,康熙三十年和三十一年,康熙将他亲生的两个公主,荣妃所生的二公主和兆佳氏所生的三公主都嫁去了蒙古,贾母与王夫人都是入宫见过礼的,想必探春见过听过便上了心。

但,探春与那些格格们却完全不同,身为天家格格,她们身后站着的康熙,再混账的人,对于天家都有着起码得忌惮。

更何况,公主出嫁后,都是有着自己的公主府,也不用和驸马一家子人长期相处,更别提在草原上过得实在不开心了,收拾东西回京城,也不是不可以。

就这样,公主们在蒙古也未必过得如何顺心。

但探春有什么呢?即使她凭着出嫁蒙古的功劳,保住了贾家的爵位,但贾家本就没甚么出息,更无人能为她撑腰。

何苦来哉。

黛玉只为探春不值,她水润的眼眸里满是怜惜:“探丫头。”

黛玉唤回了未出嫁前的称呼,与探春推心置腹:“你是个明白人,又如何不知晓此事不可为。先不论万岁爷会不会看在你嫁去蒙古的份上饶了贾府,就说这满府上下,谁能知道你的苦心。”

“早先你帮着二嫂子管家,我是听过你名声的,谁不说你一句雷厉风行,心中有大沟壑,但你那么辛辛苦苦,费了多大的劲,才在园子里一年省出两三百两银子,前头没两天就挥霍了,你又是何苦。”

探春沉默下来,她又如何不知贾府里头的弊端,但她不过是个闺阁中的女子,又能如何。

“福晋容禀,”两行热泪从探春眼中滴下:“我在家里每日睁眼就是这一亩三分地,哪里知晓外头的世界,但一损俱损这个理,我还是懂的,我们这些女子依附于家族而生,家里真败了,我又能好到哪儿去,二姐姐多么好的人,差点就要被那个孙绍祖糟蹋了,更别提拢翠庵里还有个妙玉,难道我还没看够吗?”

说到这,探春打了个寒颤,眼中的惧色格外明显。

她咬牙切齿地,眼中好似燃烧着火光:“婚姻大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语气等着被家里卖了,挣份前程,不若我嫁去蒙古,宫中头两年刚又嫁了一个格格,那么金尊玉贵的人都嫁得,我又如何嫁不得。”

“但凡我是个男人,能走出家门,不拘读书做官,或是经营家业,早就出去做一番事业去了。”

黛玉从袖中抽出帕子,水绿色的帕子上用嫩黄的绣线精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