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将军骤然瞪大双眼,又一阵夜风吹起,将他鼓噪的热血吹凉,等冲上头的热血退去后,钮祜禄将军汗毛直竖。
更令他目眦欲裂的是,帐篷中传来康熙的声音:“外头何事?”
这一瞬间,害怕的情绪直冲到钮祜禄将军的天灵盖上,他光秃秃的头顶只觉着凉意渗人,但他已经顾不上这堪称侮辱的削发了,听见康熙还能说出话来,显见得神智清晰,与他之前的设想全然不同,钮祜禄将军哆嗦着,跪在地上:“万岁爷饶命。”
外头的风波刚起之时,康熙便已被惊醒,但他并未发声,反而躺在床上,等着看其他人如何处理,直到听到胤祺已经控制住了局势,才哑着声音,发出斥责。
康熙听出来了外头的人是钮祜禄家的子侄,这人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却又冲动易怒,说好听点是心无城府,说难听了就是蠢人一个。
这次在外头闹,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但康熙此时并不欲严惩,钮祜禄一族儿郎众多,在军中子弟亦不少,此番他重病,必须稳住人心,军中必不能再起风波。
想到这,康熙疲乏地闭上眼,不再言语。
胤祺便明了康熙的心思,他垂着眼,看着抖如筛糠的钮祜禄将军,厌烦不已:“还不快滚。”
钮祜禄将军连连磕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帐篷中窥伺的一双双眼睛又退了回去,只要康熙还活着,就是不容反抗的君主,就连蒙古人,也将多余的心思收起,思索着要如何击败准噶尔,而非如何才能跑回草原老家。
胤祺环视一圈,那些隐晦地打量终于散去,他转身,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胤祺。”早在康熙开口之时,梁九功便进了帐中服侍,此时康熙正斜斜地依靠着厚厚的枕头上,微合着眼,发出的声音不似刚才的大,恍若气声:“你做得很好。”
“皇阿玛谬赞。”胤祺依然抱着刀,站在康熙的榻前。
这并不符合面圣的规矩,谁也不能在帝王面前佩剑,然而此时不同往日,自康熙病重以来,他自觉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此时大阿哥随着裕亲王福全去了右路,恭亲王常宁去了左路,中军之中只有三阿哥与五阿哥两个亲儿子。
此时的康熙,对于尚且年幼的儿子,还不似老年时那般的猜疑,比起手握重兵的将领,他更信任胤祺这个儿子,事急从权下特许胤祺带刀在御前行走。
“今日见你有此番勇气,又有孝心,确实是朕的好儿子。”康熙见着胤祺依旧谦逊,不见张狂模样,心中暗暗点头,做了决定:“ 胤祺,朕的安危便交付于你。”
不等胤祺反应,康熙的声音更加的微弱:“梁九功,遇事不决,悉数听命五阿哥。”
梁九功连忙应了,康熙心头一松,重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牛油的蜡烛燃烧着,照亮了帐篷内不大的空间,也将帐篷中的物事在帐篷上投下巨大的影子,胤祺的脸色被这烛光映得明暗不定。
康熙这么一个对权利有着过分控制欲的人,居然会吩咐梁九功将诸事交他决断,其中的不详之兆,实在过于明显。
“太医,皇阿玛的身体到底如何。”胤祺在帐篷中柔软的狼毛地毯上来回走动,等着太医把脉。
随军的太医已经搬入了御帐中,昼夜不停地守着康熙,此时将手指搭上脉搏,感受之下只觉不妙,他浓密的眉头紧紧皱起,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五阿哥,老臣才疏学浅,请您赐罪。”
能随身为康熙诊脉的,毫无疑问是太医院里最顶级医生,就连他都束手无策,显见着康熙的身子实在不佳。
胤祺眉头也锁紧,大阿哥脾气暴躁,又领军在外,太子只带亲随在回京的路上,宫中亦有出身高贵的阿哥,若康熙此时驾崩,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