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松开手,在战友嗷嗷的起哄声中接过了赵一玫的身份证。大部分人的身份证照都拍得惨不忍睹,但赵一玫显然不可能允许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黑历史,十八岁的女孩,漫不经心地看着镜头,嘴唇微抿,不笑也不羞。

看着照片上熟悉又陌生的脸,沈放才突然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了。

最后一次见到她的那个夏天,她坐在他的床边,穿上白色衬衫裙,牙齿咬住橡皮筋,将头发高高束起,然后挺直腰身,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沈放心中一阵刺痛,像是有无数银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上头。

她回国了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欲言又止,目光平静地将赵一玫的身份证退给对方,说:“我不见她,你让她回去吧。”

过了半个小时,沈放又接到通知:“有你的电话。”

沈放丢下篮球,半气半恼地走到办公室,接起来:“喂。”

“沈放,”赵一玫直接说,“是我。”

“我知道是你。”

“你出来见我。”

沈放还来不及拒绝,她突然飞快地说:“我想要见你。”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沈放轻轻眯了眯眼睛,他似乎看到飘浮的尘埃也停止了。他口干舌燥,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一玫死死地抓紧话筒,看着缠绕不清的电话线,终于等到他沙哑的回答

“我是不会见你的。”

语毕,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当天夜里,暴雨突如其来,天地怒吼,高原的盛夏终于在雷雨交加中轰轰烈烈地降临了。

第二天,在大门边值班的人给沈放带来消息,赵一玫在清晨离开了,有一封信转交给他。薄薄的一个牛皮纸信封,已经皱巴巴的,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到的。

沈放独自坐在宿舍的床上,伸长双腿,慢慢地拆开信。

一张照片缓缓飘落,在那栋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别墅的旧窗下,满院鲜艳的玫瑰,在刺眼的阳光之下,热烈且无畏地盛开着。

年轻气盛,一无所有,偏偏身负满腔勇气。

照片的背后,是她眉飞色舞的字迹,写着:朝朝岁岁,平安喜乐。

千千万万句珍重和再见,都在这八个字之中了。

沈放垂下的手握成拳头,离别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飞逝。他一拳重重地捶上厚重的墙壁,粉屑簌簌抖落。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苍狗与海鸥。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放在食堂听到新闻,说出山的公路因为暴雨发生了泥石流,山体大面积滑坡。所有出入的车辆都被堵在了路上,在山间徒步的游客不少,有人当场死亡,还有队伍全部失踪的,要立刻进行搜救行动。

沈放前脚踏入食堂的大门,整个人如遭雷击,后脚迟迟落不下去。他当即转身,跟迎面而来的一位战友撞了个正着。沈放一边道歉,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外狂跑。

“喂喂,放哥,你这是去找魂吗?”

沈放主动向队长请缨,要求参加营救工作。队长似笑非笑,军营里的生活本就枯燥乏味,昨天就听说了有漂亮女孩来找沈放的事,于是打趣他道:“放心不下你的小女朋友?那为什么又不见人家?家属楼可常年空着呢。”

沈放脚跟一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又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申请。他目光坦荡,不卑不亢地说:“家国天下,如果连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无家无国无天下,我也不配当个男人了。”

“一点乐子都没有。”队长冲他摆摆手,“去去去。”

沈放得到许可,转身拔腿就往外面的大雨中冲去。

“慌什么慌,你给我回来!规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