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能留下几颗干瘪的砂砾,变成一只仅存本能的骨鱼?”
[……]姜佑平静道,[吾承认,灵性确有其可贵之处。但拂雪,你并未告知吾,你将如何应对将要到来的灾劫。]
“今日如何,明日如何,无人知晓。但不前进,我们便永远驻留原地。”宋从心闭了闭眼,“最初踏上这条道途时,我也从未想过今天。我并无万全的计策去面对天外的量劫,只能刀上磨,事上练。我只知道,世人尚未放弃,便没有人能替他们放弃。”
姜佑沉默,良久,却是低笑出声。玄袍下灰影越发-缥缈,丝丝缕缕的烟雾抚上宋从心的眉眼。
他说:“拂雪,你听。”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乍响,宋从心下意识抬头,望向虚空。
混沌无光的天幕尽头,传来了某种物什破碎的声音。姜佑猛一振袖,笼罩若水河岸的雾气瞬间散去,众人得以看清雾海后真实的情景漆黑的天幕遍布裂隙,从中透出许多明暗不定的光点。晃眼望去,令人头皮发麻,惊栗顿起。浓稠不详的黑水自缝隙间缓缓渗出,其中闪烁的光点,竟似一堆挤在一起、疯狂窥伺的眼珠。
黑水如墨般滴落,晕在汹涌的若水河里。于广袤的江流而言,那一滴墨清白无色,不值一提。但不知为何,宋从心却感受到极其危险的气息。
破碎声接连响起,越来越多的裂隙蔓延开去,宋从心的不安也越来越重。她好似变成了鱼缸里的一条鱼,而现在,鱼儿的栖身之地破碎在即。
姜佑的语气却依旧平静:[虽非你我之愿,道统之争也无可避免。但正如尔等所见,神舟已不堪重负,大厦将倾。]
姜佑坐起身,不顾钉死在他身上的脊骨剑撕裂他的身躯。他猛然扼住宋从心的脖颈,知识的洪流瞬间灌入宋从心的天灵。
“师姐!”灵希面色惊变。她冲上前想撕开姜佑的手,但双方神识相连,灵希唯恐自己一时不慎便令师姐神魂湮灭。
“呃……!”宋从心反应不慢,立刻抬手掐住了姜佑的“手”。但影子没有形体,她只抓住一股水流。
大量的知识掺杂着冰冷的绝望涌入宋从心的识海。尽管姜佑有意收敛,但执掌死亡的神祇哪怕泄露出一星半点的思绪,对常人而言也是毁灭性的精神污染。宋从心不得不凝神于眉,竭力顽抗。若姜佑当真将自己升格后的认知灌输于她,即便她能苟活下来,“宋从心”这个意志恐怕也将不复存在。
然而,姜佑并没有这么做。
虚空,污染,黑潮,天外的灾厄,人皇氏的预言……四百年来的筹谋,千百年来的坚守。那些已知的、未知的信息灌入宋从心的识海,如无数冰冷审视的眼瞳。
他递予宋从心的,是姜佑为人的所有。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宋从心死死掐着姜佑的手,手背青筋暴起。在神魂将要撕裂的剧痛中,她额间金光突现。彼世的记忆奔涌而来,与姜佑的神识两相冲撞。那些铭刻在人字碑上的名字,那些黑暗时代中摸索前行的人究竟是何等宏大的愿景,才对得起这些人的一生?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宋从心吐出一口冷雾,嘴唇不自知地颤抖,“……我想,我仍然,会去人间筑一座城。”
识海深处的人字碑金光大绽,心守誓言推拒着外来的污染。永留民的意志被属于人的灵性裹挟,两相交错,似携手跳了一场和而不同的舞蹈。
宋从心无法预知未来,她当然会衰老,会疲惫,会受伤,会心灰。但她目睹了彼世的自己,即便没有天书,清平依旧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那个长夜。清平铭记了拂雪的名字,拂雪见证了清平的一生。她知她,她亦知她。她们知道自己无论踏上何种道途,最终都会做出一样的抉择。
相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