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脱母亲的双手,从一旁抱起了那只毛发雪白、油光水滑的狸奴。

小狸奴如今也有四岁大了, ろんぶん 但双眼还像小时候那般懵懵懂懂,一睁开惺忪睡眼,正与温柔可亲的杭锦书大眼对小眼。

看了半晌,竟给香香看出一股久别重逢的无措来,好像清透的核桃眼里润湿了一层淡淡的水光。

离了原主人,谁还把它当宝贝啊。

小狸奴泪眼巴巴地望着人。

杭锦书瞧它可爱极了,低头,抚着香香温滑纤细、茂盛团簇的绒毛,指尖滑过小狸奴的一双招风耳,低垂唇瓣, ろんぶん 在它的脑袋顶心上轻轻一吻。

女儿与狸奴为伴,没再问起陆韫一句,孙夫人心生嗟叹,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当年两个孩子那样要好,已经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但因陆韫出身于寒门,只是夫君昔日在学塾收留的一名门生,难以匹配杭氏高门朱户的贵女,杭家硬是拆散了这对有情人。

杭况做主,将陆韫发配去了燕州。

当时两人似乎暗中定下某种条约, ろんぶん 若无大的作为,陆韫今生不要来见杭锦书。

陆韫去了,这一去,不过短短一年,杭锦书便被杭况嫁给了荀野。

当初两人分离时,阿泠以泪洗面,又哭又闹,在屋中乱砸乱烧,歇斯底里。

后来,陆韫送了一封绝情信来, ろんぶん 信上说,他当初为攀附高门,故而引诱了她,心中也知与杭锦书原不相配,今日暂得高迁,往事便作风逝,恩情断绝,不复相思。

绝情书送来,杭锦书冷静了,将书信掷入火盆, ろんぶん 拉杂摧烧之,风扬其灰。

从今以后,她的阿泠,性子沉静了,温淑了,行事也愈发端明持重,只是当初那个鲜妍明媚的少女,那个爱哭、爱闹、爱笑的小娘子,却不知被遗忘到何处去了。

若说今日谁还记得,谁仍在怀念, ろんぶん 便只有孙夫人一个。

她是再也看不见,那个会撒娇,会围绕她膝下的女儿,不会有涨红了的明媚含春的脸蛋,一双水盈盈的杏仁眼,泛滥着春华秋月般的皎艳,不会有裙裾飞扬在风里,木屐轻快地踩过梨花遍地的青砖,发出哒哒哒的脆响。

终是不再有了。

三月的桃花从枝头揭过,可见的只有愈加蓬勃璀璨的叶, ろんぶん 蓁蓁地压满枝头。

女儿的脸上多了一重风霜,也多了一分成熟,孙夫人只得勉强感到欣慰。

原来,她的女儿是该一辈子做高门之上的明珠,衣食无忧的,她真是舍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苦楚。

疑心她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孙夫人又问及荀野:“那个姑爷,当真没有给你半分委屈受?娘不大相信,他连归宁都不愿陪你回。”

杭锦书抱着狸奴回眸粲然:“是真的。荀野虽粗犷了一些,杀伐决断, ろんぶん 但他将女儿保护得很好,从来都对我毕恭毕敬。阿娘放心,只是现今战事的确吃紧,他分.身无暇,知晓女儿想家,才派人送女儿与您团圆。”

这么说,孙夫人稍稍能宽慰些许了。

杭锦书想,外头战火连天,可零州一直出奇地太平,无论硝烟弥漫, ろんぶん 这里始终如一方宁静的世外仙源,母亲终日宅居后院,从来不曾出门见识过“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故而不曾理解,荀野他们这样的人,在外边奔袭打仗,是为了什么。

就连她自己,从前也不过一个深居简出、孤陋寡闻的人,一个被束之高阁的女子。但自从见识到了荒原上那森森的白骨,流淌成河的鲜血, ろんぶん 她终于明白,这天下唯有一统,方能结束战乱。

以战,来止战,是逼不得已,但亦是大势所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