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不识好歹的游客,冲她们问一句正不正宗,大妈们都懒得去呶动嘴皮子回答哪怕一个嗯字,她们会用独霸天下的白眼示意你往墙上望去,那整一面高墙都承载着将要溢满的荣誉牌匾,就连墙角一副似乎不起眼的字,你定睛一看,都能大惊失色倒退两步――那竟是某位文豪/国家领导人/大艺术家的墨宝。
食客们哪里敢再质疑半分,纷纷在墨宝之下低下高贵的头颅开始品尝,无论好不好吃,好歹都是名人同款,到底也亏不到哪里去的。
“到底也亏不到哪里去”,是我在想不到吃什么好的时候,热衷于选百年老店的最重要原因。而吃小笼包这种东西,那就更是安心划算了。首先不必太担忧绞肉的质量问题,那些瘟猪肉过期肉的新闻,基本是与少林武当峨眉绝缘的,星宿派的小笼包虽然好吃,但谁也不敢保证丁春秋没有在肉馅上头做文章,是不是?
再者说,在百年老店食小笼,是有一番别处体会不到的风情的。
专营小吃的百年老店和那种高大上的百年饭店不一样,前者以当地居民为多,后者则广迎五湖四海的游客。
而去一个城市游玩,若是想真的浸泡到这个地方的空气,就该前往那种当地人最多的食肆,左右喧哗的都是或软洋洋或硬邦邦的方言俚语,瞄一眼老头儿老太太们都点了些什么,老马识途,跟着他们吃多半是没错的。
我真喜欢模仿当地人去吃他们惯吃的早点,喜滋滋地眯眼瞧着那些老家伙们以他们年纪里滋长出的老气横秋,去凶巴巴地对付百年老年砖缝里丛生的老气横秋,看着他们嚷着家乡话催促懒洋洋的服务阿妈,服务阿妈也没有半点服务精神地嚷嚷回来……见到这样的情形,一股惬意就从四肢百骸嫩芽般抽展生长,骨头缝都咯吱咯吱地想笑。
有时吵闹声真的很好听啊,枕着这样的声音,就好像自己在这座城市已经活了一百年。
而漂泊久了回到自己的家乡,也是一样渴望扎进着那些衰老又年轻,懒散又热烈的百年小吃铺子里,要一碗鸭血粉丝汤,一碗虾肉小馄饨,醋料自取。
然后,当然是不能放过心爱的虾肉小笼包的。拙朴实惠的小包子,一口一个,肉香汁浓,蘸一点香醋整个咬下去,耳边伴随着熟悉的家乡言语,来替家里人买早点的老头老太叽叽歪歪地催促着――快点儿,快点儿,两客小笼打包,给我拿那一笼,不要这一笼。哎呀,你怎么态度这么差,欠你钱啦?
这回不止是我的骨头缝在咯吱咯吱笑了,就连嘴里的汤包好像也吱吱呀呀地笑了起来,我们一起偷偷笑着,把满意都乐不可支地藏在喉咙里。
说到包子,另一样不得不提的种类是生煎包。
生煎包通常而言分为两类,一类是死面做皮,这是最常见的。这种生煎包往往表皮脆硬,底部焦黄,未曾发酵的煎包皮能够很妥帖地把融化开的皮冻包裹在里面,好让食客一口咬下去的时候能够感受到里面鲜滑的浓汤。
不过我更中意的是第二种――以发酵活面做皮的水生煎。
活面生煎不常见,走访十家煎包店也不一定能找到一家是卖活面生煎的,大概是因为制作起来更繁琐,而且酵过是面皮会把汤汁全部吸收进包子皮里,所以也不讨很多食客的欢心。然而个人有个人的口味,我偏偏觉得它的滋味恰到好处。
我很喜欢灌汤的包子,不过皮冻肉汤到底是有些油腻的,如果是蒸制的小笼,我当然能欣赏厨师用这般醇浓的汤汁以做增色,可是煎包不一样。
煎包本身就已经拥有了足量的油水,晶晶油亮的包子皮再裹着口感腻闹的肉汁,那感觉未免有点太臃肿了,好像一个本身就很丰腴的胖夫人还要往身上套一件荷叶边重重叠叠的蓬松礼服长裙。
而活面生煎正好可以巧妙地中和掉这种油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