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网,直接进顶楼里,敲我房间的门。晚上十一点,这是他考进同一所大学哲学系
後接近一年的时刻。他手被铁丝网割破。
“快点,跟我走。四月一日快过了,十二点不赶到,就看不到楚狂了。你知道
我跟楚狂的关系吧?陪我去看他,否则单独见面,两人其中必有一人非死即伤。”
他用一只手抹另一只手的血成片状,冷笑著拖出一声“拜托!”
几乎是每隔半年,梦生就会突然出现。他的出现方式像是在大马路上走著走著,
冷不防让人从背後抽走脊髓。自从他开始出现,就在我身上某处安装一个等待的装
置,大概是在性格(或如果有所谓“自我”这种东西。)泥土下的部位,看不见的
须状毛细根。等待他的出现,毛细根得以一次汲饱专属它的养料。
梦生载著我先飞驰到楚狂住的宿舍,发现他不在後又立刻以高速骑到中山北
路,沿著酒店林立那一带路边,仔细寻找。在一张行人椅底下找到楚狂,他张开大
腿躺在马路边的红砖地上。穿著白色牛仔裤,牛仔衬衫,像刚被丢进油漆桶里的白
色胖子,醉醺醺对我们嘻嘻笑。
“喂,今年我可没迟到哦,还差六分十二点!”梦生嚷著。 梦生抓著楚狂回到楚狂
的寝室,说有些事想说给我听,严肃地请我一起去。他
面露凶光对楚狂的两个室友说句“出去”,每人各递一张千元大钞,两个人含怨走出
去,彷佛接收到小刀桶过来的讯息,一切乾净俐落。他具有的气魄,是像空手道一
掌劈破木头的东西,很容易辨认。
我浏览寝室最内侧加钉的一堵通天书架,木头书格间工整地贴著分类标签,中
间巧妙地开著窗户的洞,百分之八十是英文书籍,之中又有两大格的英文小说和诗。
全都写著楚狂的名字。寝室虽然有四张床,楚狂却占了内侧的两张,用三层咖啡色
立式书架隔在寝室中间,他独占半间寝室。除了有棉被的另一张床上,铺著满满的
录音带和CD片,另一张书桌则摆放全套包括卡座和CD盘的音响,左右两边各立
了闪著银辉的中型喇叭,桌底下还横放三格的木头书架,竖著古旧的唱片,外面钉
著塑胶防灰尘。使用的书桌上排列的是砖块般的医学教科书,又散放几本拜伦、济
慈、叶慈之类的英诗小集。除了书、音乐用品挤满半个房间外,几乎什麽其他日用
品也没。
梦生冲杯绿茶回来,灌进楚狂的嘴里。摇晃楚狂的身体,起初轻轻抚摸他的脸
颊,像开玩笑似打一巴掌,之後半跪著身子,卷起袖口,节奏性地挥开臂辐,用力
抽打。楚狂更歇斯底里地嘻嘻笑,紧抓住梦生的脖子,以额头猛撞他的额头,像摩
擦石头起火,愈撞愈起劲,直到梦生奋力推开他,独自坐到椅子上抽烟。楚狂狂愤
地哭泻,泪水撑破胸隘。听一个大哥级的人如此哭号,泪水宛如海底破了洞般冲奔,
平生第一次也难以忘怀,他的悲痛似乎是无愧天地那种,是尽了壮汉体内所能忍受
的一分一毫能耐,之後仍不能汲乾的悲痛之海本身,藉著他的泪腺和声带自然现形,
於是声音里尽是理直气壮。不是当场受到他体内悲痛之海震撼的人,绝对切不中那
刻间独特的感动,我的眼泪不听使唤静静地流出来,梦生的一只眼眶也涨满泪水。
我内心反而出奇地平静,梦生冷冷地擦挤眼眶,我们俩都不是悲伤或同情,眼泪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