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学校,若不是与干部有约,公文赶送课外组,就是必须准备中午开会资料,甚
至连画海报、寄通知、整理档案、添购杂物之类琐事都可能是当务之急,但总是来
不及居多。像要把一个无聊的游戏煞有介事地玩起来,认真地真像有那麽一回事,
编一套严肃的理论说服自己,说未来踏入社会工作就像这样,既然选择下来,就得
向上把它玩复杂、热闹起来,否则热情往下掉一点,就会被烦杂、无意义的义务感
吞掉。
几乎是完全把系上的功课放掉,体育老师要将我杀千刀,军训教官四处找我去
“坐沙发”的消息,嗡嗡传到耳边。把脸埋在沙堆里,准备被1/2,甚至2/3砍头。关
於一个正常人,所该有的生活制度、未来蓝图和怀著希望推进的机能,我已自己放
弃自己,只剩陀螺般钉一根铁轴,在地上的定点自旋的自动性,虽是自动,其实是
无目的、去意义性。热烈地忙著社团事务,直到十点活动中、心关门才回家,就是以
这个当铁轴,愈来愈高速旋转,千万不能停。回到家,习惯用啤酒灌醉,消灭时间,
直接接到隔日闹钟声。
楚狂。看出我包藏在精力过度旺盛下的虚朽。他大我三岁,隔壁社团的社长,
两人隔一张桌子,在同一社团办公室工作。他额上的发秃光,後脑和脑顶的中央部
分,也达成一片光滑,体型属肥胖,下半身却成倒三角形瘦削。他常穿一件紫色或
绿色的紧身牛仔裤,绑金色细腰带,夜总会名主持人似地出场;要不,就完全相反,
被从贫民窟刚挖出来的模样,绉成卫生纸的T恤,宽大睡裤般的半截及膝裤,露出
毛茸茸两条腿,拖著瘀紫眼袋,用墨镜遮住。
常常,到了晚上八、九点,只剩我们两个在“社办”里。或许平日两人的表演,
都是夸张作秀型,到了没对象需作秀时,偶尔抬起头,对看一眼,嘴里鼓胀笑味,
相互了然的意思,有默契地低头,继续做事。逐渐累积蝙蝠伙伴的好感。
“喂,在干嘛?”我摺了三十份会员开会通知,摺酸了问。
“在画版面草图。”他的社管一份周报的出刊。他低著头。 “嗨,又在干嘛?”
我在玩声音,百无聊赖。隔一会儿又问。
“在画插图。”他头低得更低,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
“哈罗,现在还在干些什么?”看他无动於衷,更觉得好玩。
“小鬼!”他奋力摔下笔,摘掉眼镜,站起身,撑大两只眼作凶恶状,过来用
一只大手掌捏住我的下颚,“不要命了,敢吵我?”
把他当一座人形山,爬到背上嬉戏。维持短小机智,漫画的对话。关在同一个
空间对看久了,累积丰富观察对方的资料,对方成了可供任意想像投影的屏幕。相
互走到屏幕後面,直接而固定指向的交谈,反成为禁忌般。两个人都是陶醉於搬皮
影戏的趣味,胜於认识真实人物的。
“你今天看起来很衰哦。”透过中间桌子的人,中午传来纸条。 “你可爱的紧身裤
破一个洞。少管闲事。”一边跟一个学长说话。传纸条。
“两眼浮肿,不是挖过眼球,就是掉到水沟再偷爬起?”另一张纸条。
“没有眼珠和根本躺在水沟里的人闭嘴啦。”偷朝他瞪一眼。继续说。
“再这麽使劲儿般地在水沟爬进爬出,又拚命红著眼大笑,会早死哦。”这次
纸揉成一团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