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剑鞘上“澹宁”二字,颤抖着手,阖上了眼睛。
旋即。
一声清脆的落地之声,剑鞘被我远远扔在地上,锋利的剑锋横在颈间。
与其被欲望所迷,用它做出连我自己也不能控制的事情,不若在此之前……
长剑往下压,剑锋陷入皮肉的痛苦并不强烈。
比之方才药瘾发作之时,不过九牛一毛。
死亡隽远的气息令人着迷,只要一剑下去,这身为炉鼎、注定屈辱而痛苦的一生便可终结。
趁一切还刚刚开始的时候。
趁我还未沉沦,变成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之前。
我仍是一心向道,执着信念的我。
纵然资质驽钝,遭人鄙弃,至少我自己还看得起自己。
鲜血流出。
剑锋却止在了那里。
这算什么,周离。我问自己。
只因畏惧沉沦,便放弃坚持;因为害怕面对,就以死逃避。
明明早已下定决心,纵使忍受无边痛苦,也要坚持自己所追寻之物。
又怎能如此轻易……死在这里。
握剑的手松开,门却再度发出“吱呀”一声响。
一身霜寒的男人走进来,手上长剑还在滴着血。
“周离,你在做什么!”
人人待我如炉鼎 -
人人待我如炉鼎 -
长剑被打落在地。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掐住我的脖颈,迫我将头仰起。
青霄真人苍白的发从肩上垂落,冰寒声音自上方传来,沉沉不辨喜怒,“你想寻死?”
我被掐得无法呼吸,只能无力抓住他的手,五指收紧,睁着麻木的双眼与他对视。
半晌。
对方手上力道放轻,磅礴灵力透过掌心传入皮肤。
颈上伤痕不过转瞬便被治愈如初,我大口大口地喘气,身躯却突然凌空,被他抱在怀里。
青霄真人擦干我面上湿痕,满身肃杀之气慢慢褪去,只剩一身清寒冷冽,与眼中恒久寂寞。
他琉璃似的眼珠里不沾浮尘,淡淡倒映着我的身影。
“记住,你是我的炉鼎,你的生死,只能由我决定。”
“再有下次,”他冷冷道,“我便折了你的剑。”
青霄真人从不妄言。
他能说出这种话,便真的会折了我的剑。
折去作为一个剑修,最重要的脊梁。
他会说出这种话,我已丝毫不感意外。
没有期待,便不会再有失望。
“……真人放心,”我低哑道,“再不会有下次了。”
死亡是最为软弱的逃避。
我……不会再逃避。
纵然炉鼎之体的发作,一次比一次强烈,而前方那几近将人性吞噬的黑暗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我,让我躺下身去,张开双腿,当一个任人采撷的炉鼎,完成这上天予我的“宿命”……
但起码如今,我还不曾沉沦,我还有反抗之力。
手中剑尚在,求道之心尚在。
又如何,不能拼出自己的一线生机?
若他年终究沉沦,失却本心,又当如何?
可倘若甘为炉鼎,为人的一切都已泯灭,那周离便已算死了,我自己动不动手,又有何区别?
身如尘泥却心向苍天,这世间恐怕没有比我更不自量力的人了。
虽如此。
我还是想多看几眼,天空中那些明亮的月,和璀璨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