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从小在山林里成长的狼,终于被一点一点、彻彻底底地驯服成了一个人。

我在泉边沉默地看着。

那些久远的记忆已随岁月逝去,许多都已不再清晰,未想今日,又猝不及防地重现在我面前。

舍生泉所映出的,是我生平。

这个孩子,就是我自己。

泉水中的画面还在飞速变幻。

孩子长大为少年,又从少年长成青年。

云崖峰顶的洞府不知何时开始常年封闭,男人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待在云崖峰里,孤独而又日复一日地修行。

直到有一日,他在宗门的大门前,等来一个向他走来的黑衣少年。

他成了少年的师兄。

他们同居于半山木屋之中,一起在后山练剑,一起交流剑法,一起看山中的星辰日月。

那少年眼神明亮鲜活,与清冷孤寂的云崖峰格格不入,会在新学一式剑法之后兴奋地拥抱住他,亦会在他比武受伤之时为他递上伤药包扎,而后一直在他耳边叨叨念念。

他并不觉得烦,也曾想过,若云崖峰中能一直这样热闹下去,该有多好。

可下一瞬,画面就已变幻成他跪在演武台上,被少年打败的模样。

连续十次被自己的同门师弟挑战,皆输。

这次,已是第十次。

台下人头涌动,无数人在指指点点,台上师弟面容在阳光下模糊,只有讥讽嘲弄的话语,字字落在心头。

他拿起剑,沉默地回到了云崖峰中。

他坐在那张师尊曾教他习字的石桌上,看着被云雾笼罩的云崖峰顶,自清晨到午后。

而后再度拿起剑,重复一遍遍地修习。

他再未去过演武台。

少年的洞府也搬到了内门弟子所在的逐日峰上,云崖峰重归冷寂,独他一人修行。

只偶尔会有一个笑靥如花的少女过来,给他说说门中的故事,而作为交换,他要把云崖峰顶那人的消息说与她听。

一载,两载,三载过去。

直到又一年生辰,圆月高悬于天,他放下手中剑,转身回望,却见到一个熟悉身影。

那人站在那里,白衣霜发,一如初见时模样。

他朝我走了过去。

我猛地后退,撞进身后人的怀中,失控地道:“不要看!不要看……不要……”

温行云拥住我,他似已觉察到什么,低头看我时目光有些复杂,最后只叹息道:“好,我不看。”

他轻轻将我搂紧。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他那身亲和气息,慢慢安定下来。泉水之法的画面自我后退那一瞬便已消失不见,仿佛方才映出的一切都是幻觉。

从他怀里缓缓退出去,我抬起头,哑声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温行云摇头叹道:“也怪我之前未与你说,舍生泉在古籍记载中,还有另一个名字,唤浮生镜。此前我一直未知其意,原来,其竟能照见人的生平。浮生多艰,谁又能轻言释怀。”

他这般说着,却主动走上前一步,蹲下身,将手浸入泉水之中,有黑气从指尖上飘出,他微微笑了笑,道:“不过古籍上说,舍生泉能解魔毒,倒也不假。”

便在他指尖触及泉水一瞬,泉水中又有画面显现,我想收回目光已来不及,乍眼瞥去,见到画面上,是风雪之中,两朵依偎在一起的莲。

莲生并蒂,白色花瓣如冰似雪,一朵绽放,另一朵则微微合拢,花萼交缠,不分彼此。

大雪纷飞里,大的那朵莲花将稍小那朵轻轻挡在花瓣之下,承下大部分风雪。

我只触了一眼,立即便收回目光。虽有些好奇,但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