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成为一个庸俗的男人,就像他爹,他二哥,像这世间千千万万有点银子花的男子。

他才十六七岁,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月光如旧。

一捧朦朦胧胧的月光,像是少年人含糊不清的心事,说不清,道不明。

但就在那亮着,晃着人的眼睛,窥着人的心房。

她在做什么呢?她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会喜欢那人吗?

若她嫁了人,以后怕是见的更少了,也许只会在过年的时候,在极碰巧的情景下,才会再见她一面,听她叫一声……

“表哥。”

祁怀璟的心尖忽地一颤。

沈棠抬起醉眼,长睫扑闪,笑意盈盈,明眸中水色潋滟。

又是一场随风入夜的春梦。

她醉了酒,身子有些热烫起来,偏偏要往他身边凑,抬手抚他的眉眼。

祁怀璟低侧了头,随她抚弄。

从眉尾到眼角,沿着高挺的鼻梁,随即轻触到他的唇。

他好想咬一口。

她却没有停,沿着清俊的下巴,滑过滚动的喉结,停在了他发烫的心口处。

他的心口怦怦直跳,又是很熟悉的燥热不安。

怀中人又开始喃喃。

“表哥,你家的人……真是好多啊……”

祁怀璟心头一酸。

是啊,祁家的人很多,越家的人也不少,主子下人、旁支姻亲……

个个都惦记着肥肉一般的家产,有人想割肉,有人想喝汤,有人想连盘端走。

都像苍蝇逐血般,咬一口是一口。

可她是读书人家的小姐,家里拢共只有五口人。

她在察言观色中学会了人情世故,却绝没见过这么赤裸裸的饿虎扑食。

她太赤诚,太良善,做不成自家这等铜臭商户的主母。

明月就是明月。

不能因为喜欢,就勾着她来照亮自己的沟渠。

有时他会想,若做得足够多,足够好,足够舍得,足够狠心……是不是能在这个虎狼窝里,给她挣出来那一辈子的好时光?

他没想好。

他拿不定主意。

沈棠俯在他的心口,滚烫的脸儿贴着他的心跳,感觉到一下比一下跳得厉害。

她勉强撑起身子,抬起醉眼。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清风徐来,他猛然从少年时的梦境中醒了几分。

原来他早就拿定了主意,果真力排众议,登了门,提了亲,定了婚期,登门迎娶,挑了红盖头,喝了交杯酒……

她成了他的结发妻子,生同衾,死同穴,要一起度过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他已经夺了这明月,勾她在怀。

那他就要信守承诺,做得足够多,足够好,足够舍得,足够狠心……在这个虎狼窝里,给她挣出来那一辈子的好时光。

没人知道他的承诺。

但他知道。

沈棠酒醉初醒,哪里知道他这番九曲回肠,见他沉默不语,就用纤长的手指去勾弄他的腰带。

祁怀璟察觉到了,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紧,呼吸也随之热烫起来。

没想到,她只是勾住了腰带的一角,捏在手里,来来回回揉弄。

她有心事。

他早就发觉了,她在学堂练字的时候,在花园斗草的时候,坐在秋千上出神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揉弄手里的帕子。

她总是有心事。

沈棠薄醉初醒,借着酒劲儿,对他说出了一直梗在心头的纠结烦恼。

“表哥,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