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软肉,委屈巴巴。

几乎是一瞬间,方惠想起章寻非常小的时候,虽然长得文弱,但性格还不像现在这么内敛,在外受了欺负就回家向他们告状。他爸从不懂安慰人,只会板着脸让章寻自我反省,和豆丁小的儿子说些大而空的道理。所以章寻后来只找她告状,方惠护子心切,每回都带他去找那些熊孩子的家长理论。

直到有次碰上一个蛮不讲理的家长,暴躁起来砸了个酒瓶,玻璃碎片飞到方惠脸上,划出一道血口。从此章寻就不告状了,不知是没人再欺负他,还是他听从父亲的教诲选择自我反省,章寻只会偶尔抓住她手臂不放,这时方惠便知道儿子在需要她。

比方说现在,章寻揪着她袖子,攥得很紧。

方惠心有所感,轻抚他柔软的头发。

章寻一头扎到她肩上,一声不吭。

良久,方惠柔声道:“要不要在这留几天,你太瘦了,妈看不下去。”

章寻没开口,只是抓着母亲的手臂。

在外时精神绷着还浑然不觉已空腹一天,回到家心神安定下来,才开始饥肠辘辘。章寻吃着热腾腾的水饺垫肚子,身心熨帖。方惠在厨房给他做菜,章寻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霎时间回想起高中的那段日子。

章寻升高三的时候,父亲走了。章寻面上不显,举止如常,考试一个不落,只是变得更沉默寡言。谁都知道这是关键节点,班主任与他父亲是同事,对他多留了个眼。所幸一切风平浪静,唯一吊诡的是,每次模考结束,章寻父亲曾经的办公位上总多出一张章寻的成绩单。

班主任与方惠聊过此事,拐弯抹角说这对于章寻而言也许是一种缅怀,但可能会给其他老师带来困扰,难免心里发毛。方惠干脆辞职一年在家全心全意关注儿子心理状况,两人每个夜晚一如此刻一人吃着宵夜学习,一人在厨房忙活。母子二人相互陪伴捱过那段灰色的日子。章寻争气地考出高分,是他不苟言笑的父亲听到后会喜上眉梢的成绩,所以他的高中生涯几乎没留下遗憾,唯一可惜的是,喜讯来得太迟。

报考学校时,章寻毫不犹豫选择了现在这所以生物为王牌专业的名校,学校坐落在一个他不熟悉的北方城市,从南飞到北,他义无反顾来了,说自己要朝生物医学的方向深造。方惠心领神会,只是笑着问他那为什么不去学医,章寻当时答:“我不想亲眼看见人死。”

走神好一阵子,饺子都凉了,章寻却像被热气熏到眼,熏出两滴泪,“啪嗒”掉进汤里,形成记忆的一部分,浑浊不清。

绷紧的弦断了,章寻彻底沉寂下来,痛定思痛,他开始在颅内抽丝剥茧地整理这些天发生的事,感情迅猛得像洪水猛兽,以至于回过头看,从平稳到紊乱,不过历时两个月。

两个月,汤家的人合演一出“罗生门”,无需排练对戏,台词说得游刃有余、天衣无缝,只有章寻毫无准备,被推上台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