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竺道生昔年孤明先发,力倡‘一阐提人皆得成佛’,无论是善是恶,也曾遭千夫所指。”

“道生到虎丘山,聚石为徒,讲涅槃经,至阐提处,则说有佛性。且曰:如我所说,契佛心否?群石皆点头。”【1】

泠泠嗓音若山涧漱玉,雪夜松涛。

似月光穿凿冰层裂隙,寒泉自高坐的莲台下渗出,声纹漫过周遭燥热难耐的空气,将经书佛偈凝成霜雾送入耳畔。

令人眼明心净,去浮去燥,心平气和。

便是此时无声无息来到绿洲潜藏在附近树上的楚留香几人都不由听得入了神,尤其是听到那佛经故事后也面上不觉微笑。

“顽石既能点头,恶人为何不能有佛性?”

“恶人作孽,恰似乌云蔽日,然日轮何曾减其光明?佛性如日,纵被无明业云遮蔽,终不损其本净,其业自有地藏菩萨度化。”

至此处,周围人群皆信服点头,发问者也再无话可说。

倒是坐在最前方的一宝冠华服的中年男子双手合十,虔诚行礼发问:“那佛性又该如何修行呢?难道需小王日夜坐禅吃斋?”

少年高僧轻轻摇头,淡漠出尘。

“《华严经》云:‘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莫道佛性玄远,且看:樵夫劈柴,农人插秧,哪个不是真如妙用?”

“挑水时水声泠泠,是观音耳根圆通;扫地时尘埃起落,是文殊般若剑光。若于当下歇却妄念,则搬柴运水,尽是菩提道场。”

这一袭雪色白衣俨然成了这一片黄沙的大漠里唯一一点亮色,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心神皆汇聚于他一人身上。

只要他一开口。

就令人情不自禁专注聆听他所说的每一字一句,并且绝不会再忘记。

“至于王爷,乃一国之君。以国为家,以民为子,出一嘉言则士女咸悦,布一善政则人神以和。”

“刑不夭命,役无劳力,则使风雨适时,寒暖应节,百谷滋荣,桑麻郁茂。如此持斋,斋亦大矣。如此不杀,德亦众矣。”【2】

坐在最前面的王爷面上神情一派心悦诚服,若有所思。

少年僧人却是微不可查地淡淡抬眸远望。

不知是否巧合,恰好与藏在树上到现在都无人察觉的楚留香等人对上了视线。

楚留香眼里盈着笑意与他对视,眸光璀璨如星。

他却未察觉另一边的姬冰雁看看无花,又看看他,眼神微闪。

胡铁花则是不住倒吸凉气。

直到此刻他才算是真切地看清了那位七绝妙僧究竟如何形貌。

竟是生了一双白狐眼,额点朱砂。

这是一张不该生在和尚身上的面容,可谁也不能说不合适。

狭长白狐眸和额心朱砂痣相得益彰,

魔性般的妖异与神性般的圣洁竟是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清冷脱俗,出尘绝艳,有一种奇异而独特的魅力。

端坐树下,如坐莲台。

又似数千年之前菩提树下悟道成佛的佛陀再世。

在见到名满天下的七绝妙僧之前,也许有许多人想过他是何种模样,可当真正见到他时,便俱都万念皆空。

脑海里唯有一个念头:这便是妙僧无花,只有这般遗世独立的绝代风姿才能是传说中的妙僧无花!

“此即真俗不二,世法即是佛法。”

无花为今日的讲经下了最后一句结语,随后望着树梢,在这炎炎大漠里宛如冰雕雪塑的面庞竟渐渐显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好似冰消雪融,一瞬间胜似万千繁花绽放地惊鸿一瞥。

不知多少人为之失魂落魄。